城楼下…… 赵姝被郎中令的拔剑声催醒,身后是廉羽同获罪军士们的喊声,还有邯郸国人回过神来的哀求哭告。 她没有回头。 她俯身用碎瓷刮起半勺冰凉残羹。 仰首看向远处秦宫巍峨高耸的殿宇复道,恍惚间忆起,去岁暮春,自己被封立储君,父王亲手为自己加冠,繁花似锦,公卿大夫百官朝拜。 她其实不知朝政不懂诸侯,在赵国,她上有父王和义兄如晦,下有廉家全族力持,十几年来,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游冶玩乐上。 直到四月前的平城大战,一切都变了。 抬手触到头上方冠,泰山柏嵌套荆山玉,不知是一路冻饿蒙了心,有雪片滚落衣袖里,她不觉冷,亦不觉悲。 中郎将再催,下一刻,残羹委地,她左手拼力一曳,曳出那柏木玉冠,青丝如瀑。 雪势愈大,少年郎忽而再笑,半嗔半痴似的,面上却是清冷决绝。想到在平城的两月,赵姝只觉着心口里一股气要炸裂开。 “孤有何罪!平城我赵军折八万,余二十万人被围,断炊四十二日。若孤以二十万血肉再抵十日,今日又岂会入质于秦?” “战事拉长,再由宗周调和,也不过就是那么个结果了,你秦人难道还想僭周代天不成?” “可笑至极,孤与秦王按宗周辈分,尚算是平辈。多没意思,这世间的权势爵位若要踏着千万人累累白骨,那这天潢贵胄,我不做也罢!” 玉冠被狠砸落地,顷刻碎作数瓣。 她本就是个中气不足的,又要刻意压低音色,在空旷高耸的夹道中,即便是声嘶力竭字字堂皇,却愈发听起来叫人觉着渺小脆弱。 声音传到城楼上,便又弱了两分,听上去仿若稚子怒斥。 当内宫遣侍从来催问何时动手时,嬴无疾将那最后两句兀自重复了遍,久无波澜的一颗心莫名起了些难言的悸动。 很快,便听得城楼下有女子沙哑微弱的哭声,入质的赵人动乱起来。 “王孙,时辰到了。”校尉郎目中死寂,他知道这一场戏已被诸国史官删改着录下,而这一箭射出后,他的角色应当就是向周赵二国谢罪拖延的罪羊。 机括扣动之际,一只骨节纤长覆满重茧的手按住了他。 “许久不用活物练靶,本君来罢。” 校尉郎愣了一瞬,明白过来后,见四处无人,即刻跪地拱手:“小人章茂,云梦商户出生,今承王孙大恩,余生当结草衔环以报。” 嬴无疾一面细察这把重弩,一面回身垂袖扶人,一双深阔眼眸诚恳温笑,灿若星河,正是个清风朗月悲悯众生的郎君。 他将人扶起,还不忘拍了拍校尉郎章茂的肩,随口道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