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矜心口有些茫然,她应当?不必警惕他吧? “谢先生是君子。”她迷迷糊糊说。 谢敛一时间意?外,不由?看她。却见女郎攥着他的袖子,垂眼又睡了过去,但颊边仍带着薄薄的红晕,有些无知无觉的妩媚。 河风一阵一阵吹进来,书页脆响。 他伸手为她拢好被褥,目光无意?识垂落在她脸上,有些失笑。着笑意?很浅,远比不过他眉眼间的冷寂,稍纵即逝。 君子。 他并不是君子。 谢敛扶着桌子,起来时动作?很慢。 他起身朝外走?去,右腿在行走?间不太自然。然而他的仪态极好,行走?间身量端正,步履从容,很难让人察觉出这点轻微的滞涩。 船舱外,众人聚着推牌九。 只有蔡嬷嬷一边忙着熬药,一边指挥田二郎收拾东西。 船舷外碧波如翠,沿岸是江南层叠的青山,云遮雾绕间偶尔透出几片绯红的杜鹃花,浅红轻绿分外美?好。 谢敛的目光却落在依依芦苇丛中。 水匪和船夫勾结,十分常见。 在水路上杀人越货,可以轻松归结为溺水,极其?划算。更?有甚者,两者和官府一起勾结,专门?屠杀带着货物往返的富商,再行分赃。 有些贸易不发达的地方,官匪合作?得来的银钱,竟可以占营收的大头。 但他们一行人,明显并不是富商,还有朝廷的差役。 如此费心,当?然是冲他来的。 上回在驿站,尚且有路可以逃。此时却在水上,即便是勉强凫水上岸,恐怕只会一头闯入水匪的老窝,到时候杀人卸货,抛尸河上。 他是全然没有把握带着这么多人逃出去的。 除非先下手为强。 谢敛做过许多先下手为强的事,远的不说,今年二月末太后暗中调兵入京都,妄图启动政变诛杀新帝,便是他提前将太后困在宫内,迫使她自请撤帘还政于陛下。 无数宫人死在一夜间。 次日?皇城外流出的御水,是血的颜色。 他缓步朝着田二郎走?去。 青年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刻迎了上去,凶恶的脸上满是真心诚意?的笑容,抢先问道:“大人要小人做什么吗?小人现在没事干。” “嗯。”谢敛应了声,瞥了一眼船头的船夫,“稍后不许出声,我有要事交代。” 田二郎一呆,二话不说伸出双手紧紧捂住嘴,点头。 谢敛便道:“入夜后,偷走?宋……我夫人的财物,背好了凫水朝靠岸的方向去。此去往西南方向,有渡口,尽量凫上渡口。” 田二郎手一抖,险些啊出了声。 “捂好。”谢敛淡声。 于是田二郎双手用力,捂严实?了。他双眼瞪得像是兔子,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对?方眉眼清癯冷厉,透着说一不二。 总之,谢大人对?谁都没好脸。 但听?他的准没错。 田二郎重重点头。 眼前清冷消瘦的青年也一点头,说道:“可以出声了。” “大人,你怎么知道我会凫水……”田二郎忍不住问。 谢敛淡瞥他一眼,目光不带任何?情?绪。饶是如此,田二郎还觉得这眸光十分锐利,藏刃的刀般悄无声息,便剥开了许多东西。 好半天,他才听?见谢敛道:“你说话带着乡音,这几日?又时常与他们讨论,这个季节吃什么鱼好。” 田二郎尚且愣怔,谢敛便又转身走?了。 他望着青年清骨潇潇的背影,一时间又是好奇,又是佩服,但更?多的是震惊。 可……可偷走?夫人的财物,不怕他捐款潜逃吗? 谢敛却不在意?田二郎所?思所?想,他与蔡嬷嬷说了宋矜的病症,令蔡嬷嬷又煎了些镇痛止咳的药,让她着人暗中收拾好行李。 做完这些,他重新回了房。 宋矜睡得不太安稳。 苍白的脸低垂着,眉心蹙起一道阴影,仿佛喘不过来气。她原本是攥着他袖子的,此时无处可抓,指尖紧紧攥紧了掌心,仿佛陷入噩梦里醒不过来。 他疾步上前,右腿带起一阵疼意?。 “沅娘。”谢敛托起她的后脑,想要令她的呼吸顺畅一些,“深呼吸,别怕。” 女郎含着水雾的眼睫微颤,却未曾从梦魇中醒来,只是无意?识地往他怀中缩去,咬着牙关眼泪簌簌而落,滑入他的衣襟。 “……阿嬷。”她泣声道。 他其?实?不该抱她。 或是即刻出去,将蔡嬷嬷唤进来也好。 然而女郎声音哀切,带着隐忍的难过,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谢敛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