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婉然本来打算直接了当递过去,转念赵玦到底是客,况且十指不沾阳春水,索性自个儿剥好橘子再给他。 赵玦捻起一瓣橘子吃,道:“比一般橘子甜。” “嗯,橘子烤过会更甜,而且减了寒性,能止咳化痰。橘皮经过烘烤,还有股子清香,提神醒脑。” 赵玦轻嗅空气,问道:“你屋里几乎没有薰香气味,可是讨厌薰香?” “倒不是不喜欢,橘子正当令,搁火盆一烤,吃着甜,闻着香,便用不着薰香了。” 赵玦慢慢咀嚼橘子果肉,不论他吃得再慢,一颗橘子能有几瓣?终究要吃完。 他吃完了橘子,无旁的事可再俄延,便告辞离开。 赵玦步出流霞榭,走上数十来步,缓缓驻足,在皑皑纷飞的雪花中回望。 夜色里,流霞榭院门紧闭,灯火由院墙上方微微洇出。 他微感恍惚,好似那儿是玄怪故事里,精灵神怪变出的绮丽幻境,自己刚刚走出来。 只是他经历的幻境不搀一点金粉玉屑,也无神女艳姬,而是撒娇的小狗,温暖的火盆,甘甜的橘子,以及造就这些亲切光景的小村姑…… 他在雪中伫立良久,赵忠向例随伺在旁,忍不住半问半提醒:“主子,可要回去歇息?” 赵玦回神,道:“去归去轩。” 赵忠忖道,主子这是要圆他宣称“去过归去轩”的谎吗? 他暗地感叹,何苦来,今儿在商号忙了一日,早些回居处安置岂不好? 横竖原娘子绝不会查证主子是否去过归去轩,人家压根不在乎。 赵玦到了归去轩,和池敏闲话家常,不着痕迹提起京城元宵夜,官府会施放烟火,与民同庆。 池敏对他仍旧矜持,不过不复先前惜字如金。 她说:“京城为天下首善之地,能人名匠汇萃,又是官府主持,烟火规模谅必颇为可观。” “池娘子可有兴趣一睹盛况?” 池娘子端正道:“妇人当在家庭,少游道路①,何况由西山远赴京城?” 时光飞逝,过了新年,又到元宵。 当晚,归去轩附近接连窜出多道烟火冲向天际,巨响一声接一声在高空砰然炸开,震人耳膜,夜幕下五光十色,姹紫嫣红开遍。 江嬷嬷立在归去轩院子里,轻拍在她怀中扭动的乖乖,向池敏道:“玦二爷太有心了,为姑娘放烟火。” 池敏嗔道:“奶娘说的什么话,二爷何曾是这个意思?不过节日放烟火,大家取乐。” 江嬷嬷笑眯眯道:“这事还用得着挑明吗?往年别业不曾放过烟火,今年姑娘说想看但不便出门,玦二爷立马请花儿匠②扎烟火。听说年前临时请人不容易,付了天价呢。人人知道这前后关联,都晓得二爷在讨姑娘欢心,不惜花大钱。” 池敏但笑不语。 江嬷嬷道:“可惜节日时分不比平常,玦二爷得避嫌,没法上这儿和姑娘同乐。——哎呀,乖乖,不怕,只是烟火,别乱动,仔细摔下地。嗐,这烟火什么都好,就是响声太大,假使离归去轩远些放就好了。” 别业在元宵夜放烟火的消息一出,人人都早早挑好地方观看,流霞榭亦不例外。 原婉然人逢佳节,思家心重,本来无心无绪,拗不过丫鬟们极力撺掇,遂强打精神出房欣赏。 下人谨遵银烛叮嘱,为原婉然在院里椅上铺上厚厚皮毛褥子,四下设火盆,不敢让她受寒着凉。 烟火在夜空中燃放过几轮,精彩纷呈,原婉然渐渐看得入迷。 她岔神思忖流霞榭离烟火施放处不远不近,恰到好处,既瞧得清烟火花样,又不至于因为它响动太大,惊扰嗷呜。 “原娘子,”有个丫鬟指向天空缤纷花样,“这芍药花跟真的一样。” 原婉然与她同感,答道:“嗯,真好看。” 流霞榭内,众人欣赏烟火,无人知晓院墙之外,赵玦披裹簇新貂皮大氅,倾听墙内声响。 院中一片欢声笑语,他在那许多声线滙集的热闹中抽丝剥茧,寻着原婉然娇柔的话音。 她说:“嗯,真好看。” 赵玦远眺天上,这些年来对他毫无意义的烟花此起彼落,迸开辉煌光焰。 真好看,他浅浅弯起嘴角。 别业里,人人都热衷看烟火,就除了木拉。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