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和赵野相对,他才些些觉得周身血液仍在流动,身上是温热的。 新婚那些日子,他与原婉然相处,萌生了相似的心绪。 他看着自家小妻子乌润水眸灿亮忽闪,像弟弟图光那样,把对他的全盘信任写在脸上,心脏像给安上一条细丝,线的那一头握在她手上,在她一颦一笑中被轻盈牵扯。 某一天,他见到她在临窗炕上低垂螓首,心无旁骛替自己缝制新衣,他不期然想到草原上流传一句老话:冬夜会来,春昼也是。 有她朝夕陪伴身旁,他彷佛领略到昔日与父母手足相依的那分亲爱温馨。不过细究起来,又并不全然是同一回事,当轮到赵野圆房,他感到烦躁,这是不曾为其他家人生过的小气心绪。 接下来他们婚事的走向朝他预料不及的路子走,他原意带原婉然脱离苦地,到头来却害了她,教她眸中灿灿光辉一朝冷寂。 他思前想后,既然不能教原婉然快乐,那么自己舍不得也得舍。他舍了,任她自主去留、择其所愿,方是真正给她幸福。 夫妻就此别过,他在从军期间,有时作起回家的梦。 在那以前,他业已落脚大夏数年,承继韩家宅院,心底明白除它以外,自己无家可归,然而睡里若梦见回家,依然是回到远在桑金的格尔斡家,或者和父母兄弟在广漠草原驰骋。梦里醒来,他睁眼所见却是韩家寝间陈设,往往霎时茫然,迟一会儿方始记起今夕何夕,自己身在何地。 那两年出征作战,他的梦境变了。 他梦到自己回到翠水村,穿过枣树夹道的小径,走近那座他只住过数年的宅子。 原婉然还像他们新婚时节那般,坐在屋前长凳做针线,黑妞睡在她脚下晒太阳。她们见到他,又惊又喜跳起来迎接。 “你回来了!”原婉然叫道。 “是,我回来了,”他抱住她说道:“阿婉,我回家了。” 因为小阿婉在,韩家的宅子不再只是他流离大夏的栖身之所,它有了实实在在的分量。 当战争结束,他也完成上峰指派任务,终于回了家,发现原婉然和赵野在彼此心中也有了分量。 从前他便预感赵野会喜欢原婉然,果不其然。 本能独占所爱,落得与兄弟共分,他并非毫无酸楚遗憾,但这事他乃是始作俑者,况且一个兄弟,一个妻子,全是他至要紧的家人。他尤其不愿再教小阿婉伤心为难,因此她选择的幸福便是他的幸福…… 韩一策马,刚刚转过街角,便听到墨宝在远处家里吠叫。不久他家大门开了,墨宝一只箭似由门后冲出,跑上前绕着马儿打转,猛摇尾巴。 原婉然与赵野接着前后迈出大门。 赵野与韩一远远交换了眼色,知晓事成,便缓缓踱来。原婉然则抛下平日行不动尘的细步习惯,一溜小跑迎向韩一。 韩一滚鞍下马,牵领座骑走向原婉然。自从出了别庄意外,原婉然便避着马儿走,他顾虑骑马疾趋上前,没准要惊着她。 “相公,”原婉然离他尚有十来步距离,虽则鉴貌辨色丈夫并无异状,仍旧忍不住担心,“罗摩王妃没为难你吧?” 韩一默默微笑,他出门找西林钦姑侄讨说法,原婉然很是担心,千叮万嘱他别硬碰硬。现如今他才走到家宅附近,她便跑出家门,想来在家里一直竖着耳朵聆听街上动静,等他平安归来。 韩一答道:“没事。”他走上前探出手,将跑到跟前的小妻子轻轻抱了满怀。 他低头埋在她秀发间,嗅到淡淡的皂角气味,还有一丝手抓羊肉这道菜所需要的香料气息。 这是小阿婉的味道,家的味道,韩一忖道。 他再度想起草原上的那句老话。 冬夜会来,春昼也是。 追-更:po18bl.vip (ωoо1⒏ υip)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