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纶中山装,新到发硬,每条迭放的褶皱清晰可见,衣服裤子都放过边,他的个头应该不矮,前提是不这么弓腰的话。 这些年,街上多得是这样的人。 小心谨慎,胆小怯弱。 无论穿什么,脸擦得多干净,肢体语言永远是他们最浓的乡音。一眼叫人看出他们的来历,曾经社会面目不漂亮,不属于好人民群落。 叁联书店小灰楼是红霞常去的地方,杜蘅扫了眼水渍晕染的简陋地图,就着图,为老先生指明方向。后者没用前胸内兜的钢笔在纸上做标记,而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分别前,犹豫地指着校门询问:“小同志,你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吗?” 其实,杜蘅还是不大习惯别人喊她同志。 哪怕只是小的。 崭新涤纶中山装散发出很重的樟脑丸气味,这是好人民群落的气味。 她点头,老先生很轻地说了声:“这是好学校,我也曾在这教过几年书,祝你求学生涯一切顺利。” 他的话,一半给风刮跑了。 老先生谦卑地一再道谢,道谢中离开,毫无必要地把举手之劳谢成天恩浩荡。 天边云层色彩丰饶。 风一到,树上金色煽煽落下。 杜蘅望着落叶随风的样子,静静出一会儿神。 叮叮—— 自行车鸣铃,一声接着一声,乌泱泱的自行车队伍像江潮向前流动,是一个个归家的身影,热闹嘈杂。 “同志,打扰了,我想问个路。” 熟悉的体嗅闯进秋风。 杜蘅怔住。 男人气息从身后扑来,地上投着他的斜影,轮廓深刻。 一个热腾腾的汉子,像那年春夜载着她上场部邮电局,他的汗气很温情,很好闻。 如果不是刚才的热闹人潮,或许她可以更早辨识出他的脚步。 杜蘅转身,耀眼的夕阳在男人身后。身姿笔挺,白衬衫扎在军裤中,有条有理,皮带束出精窄腰身,军靴新亮,意气飞扬如同擦拭一新的钢枪。 他的英武,棱角分明。 他放下手里的行李包,走近,长臂展开,欢迎她的检阅。 “你要去哪?” 他的小妻子开口了。 没有第一时间投入他的怀抱,美目泊着将落未落的眼泪,文气漂亮。 这是他的日思夜想。 陈顺煞有其事点点头,再近两步,抱紧她,深吸她的气息,笑成她最熟悉的模样。严正,温柔。 晚风中,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这辈子,你去哪,我去哪。”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