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最后收下有零有整的五块钱,成全学生的不愧疚。 集市散了大半。大树底下,陈顺在和水根说话,不时打个手势,健硕膀子夕阳下透着薄汗的水光,大概在说起屋子的事,陈顺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一天下来,小贩也累,醪糟摊女老板估摸没客,到边上找人闲聊。 朱贵枝坐在杜蘅左手边,终于放松一些,享受碗里的甜头。 她吃得很珍惜。 这一口和下一口的间隙是固定的,一定吃透这口,才舍得送下一口。杜蘅的话,是在她咂巴滋味的余韵中说的。 轻声细语。 还没两个妹妹吸溜声大。 有点像是幻觉,甜过头产生的幻觉。 一片夕阳晚照,流动的云层紫红发黑,杜老师对她说:“别再想着把自己卖了。记住这种甜,时代在前进,读书总会有用。” 这一口醪糟朱贵枝吃了很久,咂透了滋味。 她清楚这句话的分量。 心上那点心火,跟着天边云层一起越烧越红。 时代会向前进。 杜老师相信,她也一定相信。 * 县城电影院的地面把一层瓜子皮当水泥铺,每一脚下去,充满随机性。 走着走着,会踩到香烟头。 打扫大爷是好人民,好人民从不随叫随到,他的出现也是随机性。 就像看电影的过程中,不时会断个片,幕布上突然什么没有,白白跟你干瞪眼。运气好的话,负责电影播放的员工会在几分钟后出现,运气不好,必须去个人把员工叫来。叮叮当当一阵子,幕布上才能重新有人影画面。 即便是这样的观影条件,也是舍得割肉才看得着。 三毛钱能买不少肉馅,一张电影票能买不少大肉。 《沸腾的群山》是跑片员才送来的电影。 其实上映一年了。 跑片需要时间,大城市的旧电影跑到小县城又成为新电影。 今天杜蘅和陈顺运气都不错,打扫大爷才洒水扫过,把一层瓜子皮香烟头做的地毯扫走,幽暗观影厅里风扇呼呼地转,满场只有他们俩。 “咱们这的天也快亮了。” …… “你听着,从现在起,矿山上的一切财产都归人民所有。以后,就是一颗螺丝钉也不许乱动!” 第一次断片断在军民一家亲的和美氛围上。 进来个男同志,二话不说修起来。 幕布白得纯粹,真诚。陈顺趁着间隙,和杜蘅说给嬢嬢找看医生看记忆病的事。 回来以后,他没一天放下过这件大事,现在前哨准备工作完成,想和她商量来着,挑个好医生。 陈顺的话总是精简的。 简略掉他陪着她一起失眠,白日一通通电话,一份份电报,马背上向牧马队祖上三代做医生的上海男知青打听出来的点点滴滴,以及各个环节颇具军事素养的缜密。 这些在他看来,不值一提。 陈顺说完,转头。 电影突然开始放映,幕布上再度出现光亮。借着绰约的光,他看见了,心口猛地发紧,紧出一丝疼。 甜嘟嘟,宁静可人的睡颜,睫毛覆着。生怕惊扰她,他肩峰下沉,紧接着用手一托,肌肉一再放松,拿肩膀给她充当起零时的枕头。 浑身上下全是噤声的动作。 他的小蘅,睡着了。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