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舌头笨得不懂说点好听的。 眼泪是凉的。 唇瓣也凉了。 陈顺用自己的嘴唇给她捂热,慢慢捂热。 每吻几下,就要哄一句。 “不哭了。” 杜蘅听出他话里的酸涩,那些寄生在她情绪上的情绪,正承受着风吹雨打,还是尽力给出不酸不涩的好口气。 “不是要看手生的字吗,看我的,我的字不比你好看。” 说完,陈顺吻吻她的鼻尖。 用手腕稍微柔软一点的地方给她压眼泪。 那双凝结泪珠的美目对着他眨了眨,告诉他,他的字不够生,已经找好学习对象了。 她的学习对象是招待所登记窗口老大爷的孙女。 杜蘅止住这场自行其是的泪。 身在北京的每一天都很宝贵,不能花费在这样的无功用上。她要亲近嬢嬢,就算从零开始也没关系。 等待是她最擅长的事。 * “老爷子在世那会儿总说你爸比我有出息,结果呢?落个抄家劳造真是大出息。” 中年男人捧一碗热腾腾的稀粥,蹲在招牌下,嘶呼嘶呼地溜着边喝。 “永久,好车。高粱啊,你小子下手仔细点,别到时候我还倒赔人一笔钱。叁叔不得省钱给你修残脚呢。” 高粱没说话,坐在地上给自行车补轮胎,手边放着拐杖。 中年男人嘬口戳过咸鸭蛋的筷子头,乐呵呵的。 “你那书借我看看呗?是黄书吧?” “不是。” “啧!写着阴道呢,我都看见了。” 高粱沉默。 “你那些《春雷》、《战斗的青春》、《烈火金刚》不如这本没皮的书好看吧?也借叁叔看看,我看看就还你。” 高粱还是不声响。 书上写的明明是:亚里士多德在林阴道上给他的学生们上课。 哪是什么黄书。 这要是黄书,天下全是黄书。 他不想解释,不管对方说什么,开始装聋作哑,沉默到底。几句话下来没得趣,进入挨骂环节,他很经骂,随便骂去。 中年男人的结尾总是:“难怪你那姓薛的小女朋友看不上你。” 太阳渐渐升起。 天亮透了,热度上升,大人能憋小孩不能。不管什么环境,学习班办不办,谁家又出现严重问题,不耽误孩子欢叫玩闹。 一溜溜从高粱面前跑过去,又跑回来,跑到胡同肠子直打颤。 “颜良来了!” “嘘!都别说话!” 几个孩子在墙根排排站,朝胡同口张望。 张望方法很老道,有股浑然天成的贼相。一个说哦呵,来抓你爸爸了。另一个马上说抓的是你爸,你姥爷也别想躲。 颜良是孩子间流行的暗号。 万一被揪住,孩子头会说:“什么颜良,什么封资修叁国,我们没听说过,刚才说的明明是盐巴和粮食。” 丑的叫张飞。 恰好孩子队伍里有人叫张飞,更好抵赖。 多的是张飞,颜良少之又少,日子再枯索,半大孩子有的是滑头滑脑的乐子。 这几天,陈顺时常在胡同里走动,荣获“颜良”称号。 没人告诉他,这是孩子们对他恰到好处的魁梧,行动间军人气质的一种另类赞扬,至少不是“张飞”,没说你丑,很不错啦。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