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踩上去,会发出脆响。 像冬天踩在起壳的雪面上。 杜蘅低着头,走着走着,视线里突然多出一双洁净的军靴。 这个人站定,不动了。 在她几步外。 军靴像是新的,一点泥垢也没有,视线稍稍上移,这人明显原地立正,发出几声很特别的动静,应该是新衣料活动时摩擦出来的。 她看到一双紧贴裤缝的手,很快被这人的左手吸引。 有明显烧伤痕迹,旧皮平坦,新皮扭曲的,男人的手。 像谁把一张纸死死揉皱,又妄想抚平,恢复原样。 结果就是这样。 不成样子。 她的脑子在转,脚步没停,也没抬头,已经决定可以踩点泥路,给这位腰上别枪的军人让步。他的腰带也是新的,黑色,这让她想起陈顺每一条都带折痕的皮带。 她经过他。 往前走。 山坡上已经围出一个清楚的范围,杜蘅看见了江教授,她顺着造纸厂放水的路径,正和两个地质学者讨论什么,看起来依旧雷厉风行。 “小……” “小杜同志。” 杜蘅还没有习惯“同志”这个称谓。 但这是个很熟悉的声音。 她听过这个声音学着杜家年轻一点的佣人那样,喊她“小姐”。 她转身,谨慎地打算先观察。 然而没错。 是他。 从看到他脸上黑色眼罩的那一秒,她就认出他了。 “严冬哥?” 严冬一直告诫自己不要笑,可是脸部肌肉失控,冷漠的脸上出现笑容。 她肯认他。 他听到她声音里的一点点惊讶,闪光的惊讶,仿佛在问“真的是你吗”。他笑了,在心里回答“是我啊”。 笑容是犹犹豫豫,缓缓升起的。 常年冷漠的脸在重新捡回笑容这项技能,像个重伤的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复健,终于,初有成效。 意识到自己在笑,严冬抬手调整眼罩位置。 希望在杜蘅面前,把自己吓人的残缺遮盖好。 即便抬起贴在裤缝上,贴到抽筋的手有些困难,他克制住痛麻感,好好完成了这个动作。调整过后,左手背到身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张开,合拢,再张开,再合拢。 像缺血的心脏疯狂泵血那样。 急促地开合。 连同这只手,都是他吓人的残缺。 —— 【注】 开洋:海米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