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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其光,同其尘


皇帝听他这般说,转了转眼珠才想起来,他倒确实还没应下这交易,便换了张斯文面来笑,“我只想着你有些品格,也对你放心。”混惯风月的女子总是轻佻,偶然换上一副深情的温良面孔来便又另有几分难得的真诚似的,更不提她还有一张端正的面皮。

    皮相惑人,皇帝自小便知道这一节了。面色端正时候,自然对面朝臣要以为她是正色言语,诚心可鉴;戏谑时候几句玩笑,又难免教人将真话也作了诳语;更有那风月场上几句温良言语,柔情细话,只消添入一两分真,便能将伎子倌人哄得心甘情愿。

    逢场作戏之事,喜不喜欢,原不随她心意。只是戏耍得多了,不免连自己也有那分不清真心假意之时,反苦着本愿交付真心之人,平白地要多些疑惧。

    至于这伎俩从何处得来?自然是同那不着调的兄长耳濡目染,无师自通了。

    阿斯兰在这事情上眼见着还生涩,只见着皇帝柔和眉眼便先松了面色来,“也是你太轻信了,我知道是你使诈才教四叔得手的。”

    嗯,反间计罢了,老套路。

    “也没抵过你四叔来了一招祸引江东啊。”皇帝莞尔,见他饮尽了茶汤,便顺手拿了碗照旧递给妖精,“送了你来,我多了好些麻烦呢。”

    这却是实话了。原打算着那新汗自断臂膀,换个主和派上台也便罢了,维持数年平和,后头的事情来日再说,只没想到被人反将一军,这么个烫手山芋丢了来给她处理,还想要她做那杀人的刀。

    这可不行。

    外头几声马嘶,看来是法兰切斯卡理完了事,已驾着车走起来了。皇帝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态靠在车壁上,“如今还想着怎么给你个名分。”

    “谁要你的名分,你们中原人就喜欢这些虚的。”阿斯兰嘴上总是不肯服软的。

    “没名没分地伺候着,若是旁的宫侍也罢了,你身份贵重,还是得有一个的。”皇帝老神在在,甚至玩起了身侧青年人的细辫,辫梢的孔雀石绿松石之类装饰另有一番古朴风情,“不然宫里随便什么人都能踩你几脚了,我看了心疼。”她也不知几分真假,只是去捉阿斯兰的灰眸。女子的眼睫半掩着眼珠,在车厢里的阴影下露出几分深潭似的莫测。

    看着倒像是个温良柔仁的妻君,面上还带着几分和顺的微笑。

    阿斯兰从前不是没遇过女子,只是那些人总记不住长相,总不是在讨好便是在斥骂。族中虽有姑娘追捧他英勇俊美,那顺风时节的花朵颜色却被视作草原上的装点,大约是还没到了时候。

    时移势易,再是什么样的烈马也被拴上了脚镣,困在一方狭小的车厢之中。

    “……你嘴里能有几句真话。”

    “分不清的话,便都当了是真的吧。”皇帝只笑,“后宫里的人都这样。”

    “我不是你后宫里的人。”

    皇帝略一挑眉,又很快放了下来,恢复成皮笑肉不笑的神色:“很快就是了。都行过了婚仪,小公子,你已在瓮中了。”

    阿斯兰又回到了宗正寺后头的监牢。

    很干净,但什么都没有,没有窗,没有门,没有日光,更看不到一丝人影,安静得厉害。

    他一下终于意识到,皇帝是在用幽闭的法子逼人就范。今日所谓交易,也不过是带着他在部下面前现一现身罢了。交易成,她得利;交易不成,她的威慑目的也全达到了。

    如她所言,已在瓮中。

    蛇蝎美人。

    “等等。”他“蹭”地站起来,抓住了皇帝袖角,“等等。”

    “怎么,舍不得我?”皇帝有意揶揄他几句,只挑着眉毛笑,眼光全落在自己袖口处——阿斯兰手上太过用力,早将那玉色丝缎抓得皱起了。

    “……不是,”阿斯兰颧弓浮上一层薄红,“你说的,都是真的吧?”

    哪些?皇帝故意转着眼珠子想了想,今日真真假假说的话海了去了,“辨不清真假虚实,便当作都是真的就好。”她抽了袖子出来,在衣摆处理了理,“情自然任人打扮,行却能见果。”

    饶舌,狡猾,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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