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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从章定十九年群臣大谏说起


  崔侧君过了四十五岁便蓄起了须,此刻着了一袭织银素面罗制的浅灰色直身袍子,发髻拿银灰的缎带束了,带子上还缀了一颗白发晶,身形颀长,容相清癯,眉秀似柳,目利如鹰,看去很有几分仙风道骨。

    “臣侍见过陛下。”

    “坐吧,”女帝指了指膳桌旁的位置,“纯如应该也知晓了,这段日子要办选秀的事,朕是特意请你来商量的。”

    崔简撩起袍子行礼后便依言坐了下来,微侧过身子向着女帝,垂首回话:“回陛下,先前长安公公已告知臣侍此事。臣侍先粗略翻了翻宫中各项出入,发觉这些年为着宫中无甚主子,侍奉的宫人裁撤了许多,又有些宫殿疏于修缮,若要选些新人入宫,少不得要选一批身价干净的宫人进来,再着内侍省安排人修缮各处宫室,以备新人入住。”

    “听来颇要费些银钱。”女帝笑言,“可要朕开了私库贴补些许?”

    “陛下无需担忧银钱,这些年禁中开支不多,皇庄所得并户部拨款有许多盈余,都存在内侍省账上,这是陛下登基以来头一次选秀,便稍稍铺张一些也是合宜的,禁中余钱便足以负担这些。”崔简说了好大一通话,此刻终于歇下来,微微抬起眼看女帝,倒让女帝笑了出来:“纯如何故如此谨慎?朕正要夸你呢,打理内宫许多年一丝差错都没犯过,还有这么多余钱。”

    “也是陛下节俭,又慈心放了许多宫人出宫,才有这许多盈余。”崔简仍旧是温和儒雅的回答,“替陛下打理内宫是臣分内之事。”他略翘起唇角,凤眼微抬,便有了几分流转的风情,在儒雅端正里带上些不经意的风骚。

    饶是这么些年过去了,女帝也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博陵崔氏的嫡长子,从言行到外貌都无可挑剔,便是没了年轻时的美貌,这点子风流在身上也仍旧看得人心旌动摇。

    “朕本还担忧你要吃味,看来朕多心了。”

    侧君闻言便垂了眼皮,望着底下,轻声道:“臣侍不敢,善妒乃宫侍大忌。”

    “若不是你就敢了?”女帝存心要逗一逗侧君,抬起他下巴来,侧君新蓄的髯须便落在她手里,竟教人生出几分怜惜。

    谁知侧君并不领情,舒展了眉眼道:“陛下何必如此唬臣侍呢。”

    “噗。”女帝笑了出来,放了手,“纯如,你怎学得如此正经。”

    崔侧君轻轻笑道,替女帝盛上一碗汤,“臣侍今年已四十有七,都蓄起须了,实在过了玩笑的年纪。”

    “你还比朕年轻两岁,说什么呢。”女帝佯怒,“莫非讽刺朕年纪大了,老牛吃嫩草,要选些年轻君侍?”

    崔侧君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这么些年处下来,他心知女帝并无要治罪的意思,却也不可随意回话,只得跪了下来,俯首至地:“陛下驻颜有术,仍青春鼎盛,臣侍不敢相比。”直到女帝轻轻踢了他一脚笑道“怎么还演上了”,他才又谢恩起身坐到膳桌上,服侍女帝用起膳来。

    “这道珍珠鸡不错,纯如多吃些。”女帝顺口道,身后的贴身女官长宁便替崔简布了些。

    “谢陛下。”崔简起身谢恩,反被女帝按住了,“不必谢恩了,纯如用膳就是。”

    崔简偷觑女帝神色,她态度柔和,原本英气艳丽的眉目此刻并不露出多少锋芒,想来正是放松的时候,这才又坐下来,放下心同女帝用膳。

    待到饭毕,宫人们撤了膳桌,女帝便道:“不若纯如留下来侍奉朕午睡吧。”

    崔侧君心下一惊,他进宫十九年,女帝叫他身边伺候的时间屈指可数,但侍奉她实在是宫侍职责,旋即又忙恢复了平静:“臣侍遵命。”

    但他并没有想到女帝的意思是侍寝。

    “陛下,这不好。”崔简急急忙忙跪下来,“现下还是白日里,且臣侍已蓄了须,髭须生硬,恐怕扎伤陛下。”

    陛下究竟在想什么,哪怕过了快二十年他也还是弄不明白。许多大事倒可以理解,基本都是从朝堂角度考虑的,她也算通情达理,只是这样的……他实在不明白。

    毕竟从前年华尚在时她甚少召幸,如今到了年纪蓄起须了却……

    宫侍蓄须便是在子嗣上无甚指望,只打算安度晚年的意思了。

    更何况还是在白日。

    既然想不通,崔简便按自己意思走了。

    与其侍寝让女帝败了兴致,不如干脆拒绝,她日后想起来自己也只有这些年的周全妥帖。

    女帝沉默了片刻,终于松了口:“罢了,长安,送崔侧君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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