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垂下头躲开。 玉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记起这些,或许那时他就感受到了雪杉从细微处泄露的心意,但不曾去深想。 玉山以为,他应该一如既往,跟拒绝别人一样拒绝雪杉。 但雪杉不是别人,是他最好也是唯一的学生。 玉山深知,像雪杉这样习惯所有深埋在心底的人,难得将心声吐露出来,当是用尽了勇气。 三年间见过的一面又一面,让玉山对雪杉有了足够的了解,也让他忍不下心去冷言冷语地拒绝她。 周围重归静寂,雪杉的心在漫长又无声的等待中,由期待变为惴惴,由惴惴变为失落,由失落变为无望。 玉山斟酌开口:“认识那么久,我好像只给你讲过乐理,从未说起过其他。” 雪杉眼中亮光早已湮灭,只是默默地望着玉山。 玉山则偏开目光,自顾自地说下去:“换作早些年的我,乐师这行当,别说试着去做,估计想都不会想,但世事无常,家里有个做官的叔叔开罪了圣上,不仅自己丢了性命,还连累我们全家获罪充入教坊司。” “一夜之间从云端掉入泥潭,成了供人观赏取乐的玩意儿,我接受不了,常常想不如死了算了,但身边有个人不断告诉我一定要活下去” “那人是和我有着相同悲惨命运的姑娘,但即便身处绝境,她也从不寻死觅活,我被她的坚强和隐忍所感染,才得以等到活着离开教坊司的那天。” “我想带她一起走,她却突然不见了,我找不到她的下落,只知道有人曾在淮州见到过她。” 听完玉山的讲述,雪杉自嘲地牵了牵嘴角。 她以为只要勇敢地迈出脚步,他就能向自己走来,却没有发现,他们看似离得近,其实中间横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玉山和他的玉箫,有一首吹不尽的长相思。 她和她的古琴,错弹一曲无人应和的高山流水。 雪杉低头静默半晌,再抬头时,已经从古琴前走开,她走到玉山跟前站定,问:“先生在淮州那么久,始终没找见这位姑娘,可有再打听她的下落?” 玉山低低出声,夹杂着无可奈何的叹息:“一直都有打听,可一直打听不到。” 雪杉的眼睑微微垂下,但她还是尽力提起嘴角,用安慰的口吻道:“先生心诚,有朝一日定能如愿。” 玉山倏然闭上嘴,原本在脸上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玉山不知道雪杉是以什么的心情说出这句话,只知道他听到这句话时不太好受。 她才从他这里受了伤,却还想着抚平他的伤口。 真是傻到家了。 雪杉再没有话要说,在玉山怔怔的目光下欠了欠身,然后便转身离去。 远远望去,她的背影看起来那样单薄,感觉被风一吹就会倒下。 千般滋味涌上心头,说不清是愧意还是别的什么,玉山拿起手边的披风追了上去:“外面风大,小心别冻着。” 雪杉无声接过,继续往外走,直到快走出乐坊才停住脚步,只见她转回头,浅淡的眸光正在微微闪动:“先生,以后我在琴艺上若遇到不懂的地方,还可以向您请教吗?” 玉山温言答说:“当然可以,我永远是你的先生。” 听到回答,雪杉两眼微弯,脸上绽出一个极温柔的笑来,似乎终于能安心下来,回过头,向前又走出几步。 乐坊大门关闭,将余音隔绝于身后。 才到傍晚,天已经黑透了,零碎星点中,西边挂着的一轮弯月正向下挥洒着清晖。 雪杉伸手去接却接了个空。 月光从她指缝流泻,落了一地白,留下的只有满掌寒凉。 举目可见却触不可及,皎洁明朗却清绝苍凉。 雪杉勉强维持着的笑容在此刻浮出几分苦涩。 收拢手心的同时,雪杉的头也低垂了下去,一阵夜风吹来,发丝凌乱飘动着,她缓步走在路上,仿佛枝头摇摇欲坠的叶片。 今年的冬天最冷了。 雪杉心想。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