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画船上看那人一眼失魂,俄后一路追到酒坊里,她抱着黑沉的酒坛,侧身伸出皓白的手腕揭去上面的封泥。轻柔的手指灵巧的转动,好像是在弹奏阳春白雪的琴谱。 此时正是盛春,杨柳丝柔柔地在空气里散开,泛着丝丝的甜腥味。暖风带着酒味绕过人的鼻尖,温和的醺然气息让人懒懒散散地不愿动弹。 天色的昏黄北背景下,狭小的酒坊并不明朗,她一身明艳的红在暗淡的背景里是捕捉他眼神的光,腰间的缎带紧得刚到好处,留下一段细细的垂下来,轻轻扰动,动人心扉,余下的一切都成为了她的陪衬,他也不例外。 她递上的那坛酒,他只打开喝了一口,浓浓的酒香气铺面而来,酒当然不是什么好酒,和她平时喝的那些更是不能相比。 可是只是那一口,他便有了三分醉意,透过朦胧的眼看着眼前笑靥灿灿的女子,他一时语塞。 和我走吧。 他想用折扇挑起那人的下巴,对着她宣言。 你是想要金丝玉衣,还是要绫罗绸缎,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我会对你好,只要你和我在一起,都可以。 开口的甜言蜜语是他向来的手段,配上他的那张俊美的脸向来都是无往不胜。他之前自以为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拒绝他。 可是此刻,他却犹豫了,他斟酌着自己的语句,不是太过轻佻,就是太过庄重。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还是那个因为父皇一个责备的眼神便垂头踯躅不前的小男孩。 他皱紧了眉头,脸色沉得凝重十分,看起来颇像是个正要找茬砸店的贵公子。 女子被他的这幅样子吓了一跳,满以为是自家的酒水不合客人胃口,怕惹上是非,手下揪着腰间的红绸软糯糯地问出话来。 “是,是我家的酒水不好,客官你若是不满意,可以不收您的酒钱。” 她抬起眼眸清清浅浅地横过一低下头去,好像一只被惊吓到的小鹿。 褚锦河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不,这酒很好,酒钱算多少?” “二,二两银子。” 女子咬着舌头减了一半。 啪的一声,沉甸甸黄灿灿的金属落在了木头柜台上。 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来,褚锦河撇开眼去。 “这是二十两黄金,多余的那些,买你陪酒够不够?” 那个晚上下了细雨,濛濛淅淅不断不绝,他在那酒坊里喝了一晚上的酒,她陪了他一晚上的酒。等喝到最后,便没有料峭的寒,只有情热的暖。 他第一次觉出原来还有这样的一个人,老天早在几十年前就做好了预备,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从她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合他心意,温柔又妥帖,每一个动作都暗合他的想法,甚至她身上的每一处,长得都刚刚好,不多不少的妩媚,清甜,还有一点点不谙世事的娇憨。 他如此迅速地应验了之前无数女子在他面前说下的那句话的前半句,他真的爱上了一个人。只是那时,他在心中哂笑,并且深以为后半句永远也不会灵验。毕竟女子也是那么地爱他,他们必然会是一对神仙眷侣,又怎么会分离? 后来想起来的时候,他才发觉那句话真的是一点未错。 他这么多年种下的因,如今终于结出了最苦涩的恶果。他避无可避,只能流着眼泪咽下,在对爱情最美好的憧憬中,毒发身亡,无药可救。 说起来,只是因为他的一生都太过于理所当然,所以当那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才会如此惊讶。 那把闪亮的匕首,正正地刺入了他的胸口,不偏不倚,毫无颤动。纤弱的手拿起锋利的匕首也能平稳得不带任何感情。 他无力地闭上了眼,看那人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原来,她是敌国的间谍。她接近自己只是为了那一张山脉的地图。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骗他。 骗他相信,她是真的爱他,爱得深沉如海,爱得无可救药。 他第一次知道,痛彻心扉是这样一种感觉。 若有来世,他想,一定要离这些情情爱爱远远的。 不然伤了别人的心,不好。被别人伤了心,更是难受。 —— 可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就成了所谓的璇姽尊者。不,确切的来说,是他恢复了之前的记忆。 原来他修行的无情道已经到了最后一劫,他这次下凡就是去渡一次情关。他一出关,他的同门弟子都前来恭贺他勘破情劫,修为又上一层。 他茫茫然站在原地,口中应答如流,心里却是空空落落。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