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山正房里住的是葛牙妹,俩人的名声都得败光。 不过,既是锦棠的家事,他也不好管的。 手里捏着一只鸡蛋似的白瓷胎瓶子,葛青章将它压在墙基的软草之中,清咳了一声,道:“这些日子全是你在掌酒肆吧,瞧你手燥的,这是前儿抄书,墨海书斋的东家赠予我的润手香泽,我一个男子也不用它,你拿了去用。” 锦棠只当真是书斋东家送了,接过来旋开,细白软腻的膏脂颤危危的闪着,嗅之,浓浓一股子桂花甜香。 恰这些日子葛牙妹不在,家里的润泽都用完了,她也就揣到了怀里:“下次再有了,带回去给舅妈使去。” 葛青章为了攒铜板买这一瓶润泽,整整抄了一本《孟子集注》,半个月只吃咸菜与杂梁窝窝儿,瞧着锦棠收下了,也不说什么,提着食盒,转身便走。 * 康维桢特意不让她和葛牙妹见面,也不许葛牙妹见外人,便葛青章也见不到她,也不知道娘如今过的如何,锦棠目送着葛青章走远了,轻轻叹了一息。 也不知自己如此孤注一掷做的对不对。 正准备要回去,便听身后陈淮安的声音:“怕康维桢睡而不娶,用完了把你娘扔出来?” 锦棠旋即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她忙着呢。 “放心,他不是哪种人。”陈淮安说道。 俩人并肩踱步,他道:“上辈子,有一件事挺丢人,我一直不曾与人说过,你想不想听一听?” 河风寥寥,晚霞夕照,锦棠穿的是件豆绿面妆花质的束腰直裰,发髻梳的高高,额前飘着几捋流海,玉白的小脸儿叫夕霞踱上一层暖色,唇噙着丝笑儿:“说。” “康维桢其实曾打过我,还打断了两根戒尺。”陈淮安道。 上辈子,当就是这个时候,陕西省提学御史陆平眼看就要来秦州科考,陈淮安身为一个即将参试的秀才,居然在书院里带着几个学生在书院里公然饮酒,醉了之后,还跑到竹山寺大闹,说要拆了人家的佛祖,毁了人家的庙门。 把几个光头小尼姑吓的簌簌发抖。 当时康维桢把陈淮安叫到公房,什么也没说,提起戒尺就是一顿狠抽,抽断一根再换一根,足足抽了半个时辰。好在陈淮安身上有的是力量,往外一绷,说白了,只抽疼了康维桢的手,于他并没有什么损失。 但是之后,康维桢说了一句:“陈淮安,罗家两个女人,可算是全栽在了你的手里。身为一个男人,你他妈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混蛋?” 陈淮安挨完了打,衣服一披,自然是转身就走。 出门的时候,他见康维桢仰着脖了,于地上跺脚乱走着,忽而就嚎噎了两声,其声如驴,吓的也算什么世面都经过的陈淮安居然毛骨耸然。 如今想想,徜若他真的对葛牙妹有情有意,而她最终叫人强暴,又还杀于闹市,他却碍于她的名誉,连吊唁都无法前去,心中想必也是极苦的。 上辈子康维桢在渭河县过了几年,新帝登基之后,重又出山,不过那时候他已经很老道了,居于幕后,一直是林钦的幕僚,但因为常居河西堡,锦棠并没有见过他。 不过,他前面一房妻子和离之后,确实不曾听他再成过亲。 锦棠旋听旋笑,眼看到了自家酒肆的后门上,回过头来,笑着说道:“今儿我爹的五七,按理咱们也该去上个坟的,你在此等着,等我提了纸篮子出来,咱们一起去烧纸。” 陈淮安于是站在门外,静静儿的等着,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锦棠出来,反而听见她在院子里说:“大舅,您要真闲得慌,就去书院看看青章去,舂麸皮的事儿,我是女子,手比你细,舂的比你更好,真不用你帮忙。” 麦子的皮叫作麸,把麸从麦子上面剥落的方式,称之为舂,男子手粗,力大,一石杵下去,麦子都扁了,皮自然舂不掉,所以,这活儿多由力小的妇人们来完成。 不一会儿,葛大顺从罗家酒肆后门里出来了,但随即,里面的人将门又将将闩上。 陈淮安傻乎乎的等了半天,直到听里面的锦棠便舂着石臼便哼起小曲儿来,才明白过来,锦棠哪是想和他一起去上坟,只不过变着法子,不肯叫他进罗家酒肆的门而已。 * 舂掉了褐色的皮子,小麦便成了一只只圆滚滚白嫩嫩的小胖珠儿,这小胖珠儿将来还要拌上曲子,长时间的发酵,才能治成新的酒曲出来。 罗家的酒向来是端午才治曲。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