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霞奴知道自个儿也不能任性,只好勉强收敛了眼泪,和丈夫互相搀扶着进了房里,按照温二所说,拿红线系住了,枯坐在炕上,也懒得吃喝,两口子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从黄昏坐到了半夜,只管伤神。 外头敲了三更,渐渐的有些倦了,正在迷蒙之中,忽听得外头街门拍的山响,两口子浑身一激灵就行了,碧霞奴这一回丢了雪姐儿,精神竟不大好,拉住了三郎道:“可是雪姐儿找回来了!?” 三郎到底比妇道人家沉稳些,按住了碧霞奴道:“你在房里莫要动,我去瞧瞧,断不能是雪姐儿,只怕是街坊有事。” 一面出去开了街门儿,就瞧见莲哥儿背着小箩筐,里头满满的都是草药,一进门就问道:“二姐儿呢?” 三郎见他走的时候雪姐儿还是欢蹦乱跳的,如今人去楼空,就算是坚毅汉子也忍不住哽咽道:“没了……” 莲哥儿登时就滚下泪来,雪姐儿虽说也是碧霞奴精心养大的,到底生得壮实,家里又不像当日冰姐儿出生时候恁般富贵了,难免要操持家务,雪姐儿倒有一半儿是莲哥儿带大的,说是主仆,就好似亲妹子一般,如今听见没了,虽说比不得三郎夫妇,也是肝肠寸断,因连声问道:“妹子现在何处?” 三郎摇了摇头道:“地保几次三番来闹,说是不能过夜,已经烦请了街坊温二爷送出去,到了城外义地下葬了。” 莲哥儿呆呆地抱了小箩筐,怔怔的说道:“那地方小的认识,以前帮衬着温二爷抬过几回杠,我去瞧瞧雪姐儿。”说着扭头就走,三郎在身后唤了他两声,只当做是没听见,飞奔而去。 到了城外义地,坟头儿千里磷火幽幽,莲哥儿原先仗着一股子悲愤劲儿,也没多想就跑了来,如今见了这个排面儿,到底还是八、九岁上的小娃娃,心里就有些胆怯,待要回去,又不甘心想见雪姐儿最后一面,只得拿了火镰火石,打着了火折子,哆哆嗦嗦的挨个儿墓碑寻找起来,一排排的走过去,都不是。 远远好像竟听见婴儿的哭声,莲哥儿心里一惊,莫不是雪姐儿舍不得自个儿,竟来勾魂儿了,转念一想原是往日里常在一处的,怕她怎的,就大着胆子往哭上处走过去。 手里火折子照亮了前头一片空地,远远的看着好像是鬼火,离近了一瞧敢情都是野狗的眼珠子,少说也有三五头,莲哥儿自小常跟着爹妈流落四方,没少住在荒郊野外的,见了野狗倒也不怕,点着了几个火折子一丢,畜生怕火,扯着脖子嚎了两嗓子,就纷纷跑开了。 莲哥儿举着火把往近处一瞧,地上一个小小的棺材,埋得也不浅,想来小人儿家血甜,才招来三五成群的大狗拿脑袋拱地,竟把个结结实实的小坟包儿给拱开了,里头露出半个棺材头,且喜不曾拱破了,看着倒是崭新的,心里就猜测这是雪姐儿的坟头儿。 正想着,忽然听见棺材里头隐隐约约的传来婴儿的哭声,莲哥儿唬得火折子都掉在地上,待要跑了,转念一想,自己和雪姐儿原本认得,她就是显灵怎么,也不会害了自个儿,只怕是小人儿的魂魄不远,如今给野狗撞了坟头儿,觉得委屈,见着家里来人了,才哭两声泄泄委屈。 想到这儿便不怕了,上前来把小棺材拖了出来,拔去棺材钉儿,拿了火折子往里头一照,但见雪姐儿穿着一身儿鲜亮小衣裳,正躺在里头哇哇大哭,小脸儿憋得通红,额头上都是汗珠儿,哪里是个小鬼儿,分明是粉妆玉琢的女娃娃。 莲哥儿又惊又喜,赶忙伸手把雪姐儿抱了出来,一摸小身子暖呼呼的,这是还阳无疑了,往日里常听人说过,小孩儿家魂儿不全,容易走丢了,兴许就能找回来。 想是雪姐儿出花儿不顺,憋死在身子里头,原本没有凉透了,如今埋进地下,叫地气一蒸,地底下的阴寒水汽正好排解了痘浆,这才捡回一条小命儿来,哭声引来了野狗刨食儿,阴差阳错的把小棺材刨了出来,要是晚一步,只怕小娃儿就憋死了,自个儿再晚到一步,又要给野狗活活叼了去,这女娃当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大难不死,来日定然有福报的。 莲哥儿心中欢喜万分,脱了自个儿的小褂儿权当做襁褓,把雪姐儿包裹严实了,真金白银的一般抱在怀里,手里紧紧握住了火把,一溜烟儿赶回了城里去,原本城门落锁宵禁,任何人不得进入,莲哥儿抱着妹子把这件奇事一说,就连本地的看街老爷都当做是一件奇闻,连连点头称赞莲哥儿忠义,又说雪姐儿造化大,来日必然不凡,竟是网开一面叫他们从城垛子的台阶儿上绕了一圈儿进了城门。 此时三郎夫妇还没睡下,正对坐着垂泪,心疼姑娘,又担心莲哥儿三更半夜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