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这两家人家听见碧霞奴挺着个大肚子,不说在元礼府上安胎,倒车马劳顿回乡来祭祖,又搭着这几日城里都嚷嚷动了,说北路镖的买卖黄了,镖主正和人打官司,心里就猜测碧霞奴此来,必是要打这些房屋地垄的主意。 如今碧霞奴的妹子嫁给了三班总捕,若是派出一队土兵来,把王氏从老屋里轰了出去,这一年的外财可就一个子儿也落不着了。常言道贫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这光棍不斗势力。凭着自己两家身单力薄的,如何是他何大郎的对手。 原本四郎和五姐家中都没什么营生,单靠着这份嚼果过活,哪能袖手旁观,任人宰割。四郎家里都是柳桃儿撺掇的,说要来个先发制人,先到了碧霞奴跟前与他们家撇清了关系,再哭哭穷。他们素知这位嫂子最是惜老怜贫的,自然也不会看着自己两口子冻饿而死就是了。 谁知正说着呢,前头土兵又来禀报,说姨奶奶的亲戚张家五姑娘带着姑爷来瞧了,听说四爷也在这儿,急得了不得,已经吵将起来。问奶奶可要拦下? 碧霞奴闻言冷笑一声,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上门哭个穷都能想到一块儿去,日子都挑在了同一天。原本不耐烦答对张四郎和刘桃儿,如今听说张五姐带了保官儿也来了,有心要做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局面。 满脸堆下笑来,连声说道快请。这边厢张四郎和柳桃儿脸上登时就不好看,两个嘀嘀咕咕你埋怨我我埋怨你,少不得也一块儿迎了出去。 但见张五姐揪住了保官儿的耳朵进了西厢房院儿里,一把就把保官儿掼到了地上,叉着腰骂道:“骗人清白的小兔子,今儿要来让嫂嫂做主,我与你和离,这日子可没法儿过了!” 保官儿一把抱住了五姐的裙角不撒手,口中只说求奶奶超生,张五姐一脚把他踹了一个咕噜毛儿,提着裙子跑到碧霞奴跟前哭道:“听见嫂子来家,我在家欢喜的要不得,待要接了嫂子来家住几日,又怕你们高门大院儿的,吃不惯我们粗茶淡饭。 况且如今怀着哥儿,我侄儿说不准什么良辰吉日就要落草儿,这原是极好的事情,想着虽然嫂子未必赏脸来家住几日,到底也该买些东西前来拜望拜望,才是我们亲戚间的一点儿意思。” 碧霞奴听了这话赶忙谦逊道:“都是实在亲戚,倒犯不着这么破费,又叫妹子坏钞,我们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张五姐听见话头儿,拍着大腿叹道:“我就说嫂子不是那一等贪图几个钱东西的寻常妇道。可是谁知这东西生拉硬拽地拦住了,偏生不叫我买东西,说什么城里都嚷嚷动了,说是哥哥的买卖叫人给砸了,如今嫂子是过来收咱们房子的,人家躲还躲不过来,你到上赶着去亲近你,万一哥哥嫂子求到咱们这儿,少不得也要砸锅卖铁的帮衬才是! 叫我一口啐在这奴才脸上,只说他是乌鸦嘴,如今哥哥嫂子莫说是在元礼府中是一等一的富户,就连高显城里也都有一号。我们出去一报张三郎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常言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么大的买卖哪能一夕之间就黄了,自然是有小人忌妒哥哥嫂子家大业大,不知怎么编出谣言来挑唆的。谁知这呆子就信了! 我偏生不肯听他的挑唆,如今把家里的散碎银子都收拢了一番,给嫂子买了两只生蛋的母鸡,一篮子元宝红糖,也是我们小门小户的一点儿心意,嫂子千万别嫌弃礼轻情意重就行了。” 碧霞奴虽然素日里与张五姐没有多少来往,却是个有知人之明的,当日成亲的时候在家住过几日,知道五姐是个骄纵的老闺女,每日里只知道傻吃闷睡,虽说刁钻古怪,心思倒还算是单纯。 前几年又出了那档子事儿,叫人骗了清白身子去,就知道这张五姐是搁不住人家几句好话的糊涂人,今儿这话说的,把自个儿往外摘的多干净?她是断然说不出来的,只怕也好似张四郎房里的柳桃儿一般,自然是有个伶俐的小官儿挑唆她,说出这篇话来堵住了自己的口。 碧霞奴想到此处,斜签着眼睛瞟了保官儿一眼,果然那小厮儿给她瞧得心虚,就不敢抬头,只管低着头爬将起来站在五姐身后。碧霞奴心中冷笑,嘴上只管谦逊着往屋里让,一面笑道: “今儿可真奇了,倒好似下帖子请来的这般齐全。其实就算你们不来,过几日我也要过去拜望的,如今既然两家儿里都来了,咱们就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几日我和你们哥哥的生意是叫人砸了不假,就连你们那小侄女儿冰姐儿都叫婆家抱了去养活……” 说到此处,虽是做戏,想起闺女收养在李四郎家中,倒也触动了真情,眼圈儿一红,若是在往日,碧霞奴性子要强,是决计不肯哭出来的,如今要挑唆这两家子窝里斗,给他们一场教训,倒也不曾隐忍真情,只管桃花面滚下珍珠泪来,一面哭道: “你们哥哥在那边吃了官司,给官府扣住了走不开,也只好叫我挺着个大肚子回来收账。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