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点子小事与几个下人计较,只盼唐闺臣早日来家,堵住那起子小人的嘴。 知道月上柳梢之时,那唐少爷方才姗姗来迟,进了房里直喊热,脱了大氅丢给丫头,一面笑道:“原想着早些来家的,谁知道戏园子里遇见几个旧相识,内中同学一个相好的小旦做生日,非要拉着死灌,所以来迟了,还请娘子恕罪。” 那宋氏原本憋了一肚子的邪火,如今听见丈夫来家还是张口戏园子闭口小旦的,心里就不熨帖,难免冷笑道:“你从哪里来与我什么相干,我又几时敢管你的事呢……” 唐闺臣自知理亏,却不与妇道人家斤斤计较,见席上有桃花酿,兀自上了桌,自斟自饮了一杯笑道:“果然娘是偏疼你的,留着好酒给你吃。” 宋氏见丈夫和颜悦色,自家又不好端着,只得也入了席,劝他吃些酒菜儿。那唐闺臣每日多半在外饮宴,吃的都不应食,乍见了这般可口家常饭菜,倒吃的十分香甜,连用了两碗饭才丢开手。 与妻子两个吃几杯桃花酿,言笑晏晏的,宋氏见今儿丈夫难得高兴,借着酒劲儿劝道:“论理这话不该我说,只是平日里婆母娘时常指示教训,说我图受用,讨你的好儿不肯多说,今儿难得在一处,也少不得说了…… 那戏园子里头是个富贵风流的所在,偶尔与文社同学们去玩玩是不妨的,只是那些个做小旦的不过空有一副好皮囊,到底不是女孩儿家纯阴之体,少爷常与这些人交接,一来舆情不好,二来老爷太太也日夜悬心,三来子嗣上头也有妨碍。若是觉得家里闷,太太房里的四个姐姐儿是好的,就是奴家陪来的也很看的过……” 话没说完,那唐闺臣霍地站起身子来道:“娘子只怕是吃醉了,如何说出这些没天理的话来……”一面招呼宋氏的陪嫁丫头道:“你们奶奶多吃了两杯,不胜酒力,你且扶她回房睡睡,明儿我再来瞧她。” 说着抬脚就走,那宋氏如何肯依,赶忙上来挽住了衣袂低声道:“昨儿你高兴说要进来,我为讨婆母娘的好儿还特地去上房屋里回了,如今阖府上下都知道你进内宅来睡,到了半夜又出去,叫我脸上怎么过得去……” 唐少爷素来是个不服管的,有一个唐夫人在上头压着已经够他受的了,谁知平日里少言寡语的浑家如今也来规劝,心上不耐烦,摆摆手道:“我又不出门,只在外书房里念书,用功又是上进的事,谁敢说三道四的,你莫要多想,早些安置了吧。” 说着,竟是扬长而去,留下宋氏少奶奶委委屈屈的哭了半夜,已经是再三再四嘱咐过了,不叫漏出去一点儿风声的,只是一个县尉家中,虽说是个官,到底品级低微,院子浅窄,前头春兰等几个大丫头自然是瞒不住的。 第二日宋氏眼睛肿的烂桃儿一般,待要不上去请安,又怕婆母娘怪罪,若是去了,自家这样脸面怎好见人。还是陪嫁丫头出主意,不如不去,左右昨儿太太也说了,起晚了不去定省也罢。 刚梳妆好了坐着,就听见前头春兰打帘子,一面回“太太来了。”宋氏吃了一惊,连忙迎进里间屋来,服侍婆母娘坐下,自己侍立一旁,赶着叫丫头炖茶。 唐夫人摆摆手道:“我也不是来吃茶的。”一面叫大丫头道:“春兰带着冬梅往院子里耍耍,我与你奶奶有话说。”丫头们答应着出去。 宋氏心里一惊一乍的,只管低了头不敢看婆母脸色。半晌,那唐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我的儿,我成日家想着法儿把儿子往你房里送,你也该给我争口气才是啊……” 宋氏听见这话,臊得耳根子都红了,只得垂泪道:“少爷不在粉黛上用心,也不是全怨媳妇儿,媳妇儿心里的苦,娘是知道的……” 唐夫人听了这话冷笑道:“你打量他天生就爱往戏园子里钻?要不是……”说道此处,忽然顿住不说了,怔怔的出了半日的神,叹道:“罢了,你也累了这半日,回房去歇着,晚间也不用到我这里来请安了。” 宋氏听见婆母吩咐,只得含羞带愧退出房来,出了上房屋中,见了穿梭往返的家奴院公,丫头婆子们,一个个的都好似知道的昨日只是,眉梢眼角带着些说不出的笑意,自家心虚,越看越像,羞涩委屈,回到房里又哭了一场。 唐夫人打发媳妇儿出去,自己坐在房里生闷气,身边大丫头春兰已经十六岁了,颇知事体,悄悄儿的回禀道:“打听清楚了,昨儿少爷进去没有一刻钟的功夫儿就出来了,面上还气忿忿的,在外书房里念了一夜的书,早起就要了马,骑了出城去,说是文社要到玉皇顶洞明寺里头吃酒吟诗呢。” 唐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他们哪儿是去会文,分明就是带了戏园子里头相熟的相公去胡闹的,不然好端端的文社,为什么不起在衙门里,或是哪家书院,非要跑到那么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儿…… 可怜我这祸根孽胎,明明是个往正路上走的小郎,都是叫那老不死的老杀才,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