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遇险是国之大事,不能随意惊动外朝廷尉,所以抓到的刺客被关入了内廷的掖庭狱。 这是薄暖第一次踏足此地。 年老的掖庭令提着灯走在前面,提醒着她的步履。她拾阶向下,阴湿的地底,台阶生满青苔,她几次滑脚,要靠掖庭令扶持。 “多谢大人。”她平复心情,矜持地道。 掖庭令抬着浑浊的眼端详她片刻,没有接话。他的背脊伛偻,步伐蹒跚,显然是很老了,不知为何却没有离职还乡。这广袤的未央宫宛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海,她还只不过了解到最浮浅的表面而已。 掖庭狱的囚牢和刑室都有严格编制,厚厚的石壁隔开无数绝望的目光,掖庭令在黑暗中行走自如,径自将她带到一间囚室之前。 囚室中的男子仍穿着刚刚被逮捕时的破落黑衣,遍身披着镣铐,长发脏污,目光如刃,正转头直视着她。 她与他隔了坚牢的铁栅栏,犹感到那种无形的压迫力。 她顿了顿,“你的同党都死了。” 男人似乎略微惊异于她的开头方式,“我知道。” 薄暖沉默一晌,“指使你们的人是谁?” 男人冷笑,“薄婕妤这话问得太也无趣。有经验的老吏不会这样审人。” 薄暖转头对掖庭令道:“你们审人会准备些什么?” 掖庭令走出去对人吩咐了几声,没过多久,一只铁炉奉了上来,炉膛里火焰熊熊,在这夏日闷热的地底将空气烘得窒闷了许多。 “其实你们的箭支已经暴露了你们。”掖庭令揭开炉盖,薄暖敛着袖轻捞出一枝被烧得通红的铁箭,神态平和,宛如夜半添香,“这是南军武库的箭,而南军统领是梁太后的妹夫孟将军。” 男人眸中的精光死死地注视着那枝铁箭,嘴唇抿得死紧。 薄暖轻轻一笑,“梁太后想置本宫于死地,还真是让本宫始料未及。然而你们这些蠢材,竟然伤到了陛下,恐怕在梁太后那里也不好交差吧?” 男人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我确实不想伤到陛下,不过弓箭无眼罢了。” 薄暖曼声道:“是么?” 男人不答话,梗直了脖子—— “开门!他要自尽!”薄暖突然叫道。 狱卒一惊,立刻开门钳住男人的下巴,然而鲜血已泉水般自他口中涌溢出来,男人两眼一翻,竟是真的咬舌自尽了—— 轻轻一声脆响,薄暖将手中的箭扔在了地上,转身便走。 “——婕妤!”却是那年迈的掖庭令,一步一踉跄地追上来。薄暖回过头,在暗无一人的掖庭密道中,老人将腰身都弯了下去:“婕妤,陛下的伤势可碍事么?” “陛下很好。”薄暖凝声道,“有劳您牵挂了。” 老人抬起头来,双目中竟已是泪水充盈。 “婕妤,陛下当年……才四岁,他与梁太后,在掖庭狱里……吃过很多苦。”掖庭令的声音老而浑浊,像泛着沉渣的苦酒,“婕妤,梁太后对陛下舐犊情深,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 薄暖没有说话。 “婕妤不相信老奴。”掖庭令苦笑,抬袖抹了抹泪,“但老奴知道,一个母亲,是不会这样下狠手对付自己的儿子的……” 薄暖眸光愈静,慢慢道:“多谢大人提点。” ****************** 还未走入宣室殿,已听见那边一片吵嚷之声。 “本宫是陛下的生身母亲!母亲来看望孩子,有错吗?”是文太后清凌凌的声音。 薄暖快步走上,便见到宣室殿前,仲隐面色凝重,几名郎卫持戈相交,挡住了梁太后文氏的大驾。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却从殿中安然迈步走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