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魏家这样小有家资的人家是不必担心吃不饱肚子的,但是,那些家资不丰的人家,如房东许家,现在已经是玉米面掺着高梁面吃了。陈萱会知道许家伙食,并不是她过去瞧见了,这年头过日子不容易,很少有人会在别人家吃饭的时候过去。不然你去了,人家是不是要留饭?讲究的人不会办这样的事。 陈萱会知道是因为,她闻见味儿了。玉米面掺高梁面蒸出的窝头的味儿,这味道,陈萱两辈子都闻了不少年,她从小在二叔家就是吃这样的窝头。陈萱有些奇怪,先前提醒过许太太要存些米面,现在陈萱比较忙,去许家的时候就少了,可这样事,她不会不提醒许家一声。再说,许魏两家一向交好。自家存米面的事,魏老太爷把交好的亲戚朋友都知会了,自不能落下许家。许家怎么就难至此了呢? 陈萱傍晚喂过孩子,算着许家该吃过晚饭,就过去了一回。 许太太一向挺喜欢陈萱,还是近来陈萱忙了,又搬到王府仓胡同儿那一块儿,才过来少了。许家今年菜园子种的早白菜已经收了,晚白菜和萝卜都长得极好,看一回菜园子,陈萱是私下悄悄跟许太太打听的。许太太笑,“我们老爷前儿还念叨,说得你提醒。现在家里粮食并不愁,就是也不知会闹到什么时候。北京就这样,一不太平,粮食就要涨。眼下虽说粮食足够,也得多备着些。” 陈萱这才放心了。 许太太真心觉着陈萱厚道,当初她家闺女不过是教人家认过几个字,借过几本书,陈萱一直念着这点儿好,院儿里种菜就是陈萱教的,这次提前囤粮也是陈萱提前同她说的。亏得囤了粮,不然现下真得为接下来的口粮发愁了。 陈萱和许太太说着话,许家老大去年新娶的媳妇杜氏就端着新蒸的热腾腾的红薯过来,笑道,“是沙瓤儿的,魏太太尝尝,甜的很。” 陈萱连忙道谢,杜氏特别端过来,不吃也不好,陈萱掰了半块,笑道,“这红薯的香味儿,一辈子都爱闻。” 许太太笑,“喜欢就多吃点儿,一会儿给你装一盘子,你别跟我客气,那就外道了。” 陈萱笑应下,咬口红薯,香甜甘沙,就是吃过饭过来的,陈萱也觉着这红薯百吃不厌,“我跟谁客气也不能跟婶子客气。” 杜氏跟陈萱打听,“魏太太近来生意还好做?” “也还成,只是不如以前了。这些天叫关外的事儿闹的,店铺都不大景气。不过,也比前些天要好些,毕竟东北离咱们北京还远,且乱不到咱们这儿。”陈萱道,“只要日子太平,过些天就能缓过来的。” 杜氏是想跟陈萱打听钩花边儿的事儿,陈萱道,“要是妹子有空,只管到学校学去,我跟阿殊说一声,咱们不是外人,学费就别提了。现在有个英国的单子,单子量不大,就是要货比较急。我那里人手不足,妹子你先去学织那个,到时多织些,也就是帮我忙了。” 杜氏笑,“那我就不跟嫂子客气了。” “千万别客气,就跟婶子说似的,客气就外道了。”陈萱认真的说。 知道许家囤的粮食足够吃用后,陈萱也就放心了。或者许太太认为当初只是对陈萱不多的一点儿好,可陈萱永远也忘不了当初她硬着头皮跟许家姐妹借书时,许家姐妹痛快的相借,她去请教不认识的字,许家姐妹也都会告诉她。还有,若不是许太太的提点,陈萱不会主动跟魏年学洋文。其实,学洋文也没什么了不起,北京城里有许多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洋文说的溜的不知凡几。但是,洋文开阔了陈萱的眼界,增加了陈萱的自信,而第一个为陈萱开启这扇大门的人,便是许太太。 莫大恩情。 陈萱再不能忘。 其实,受益于魏家提醒囤粮食的亲戚朋友也不只许家一家。如今粮价飙升,亲戚朋友的见着魏老太爷都得说一声谢。魏老太爷心里挺高兴,就是陈萱也收到了好几家的感谢,只是,这些感谢在每天出门见到路上来往的难民或是因着物价飞涨生活难以为继的人时,那些喜悦便不知是什么滋味儿了。 陈萱的境界绝对不是那种“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境界,陈萱就是那种老老实实过自己小日子的人,她就是想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按道理,如今日子真的不错了;按道理,外头这些生活困难的人,真是跟陈萱没有半点关系,可是,看到路边的这些瘦到皮包骨、目光死寂的人时,陈萱仍觉着不好受。 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什么缘由,陈萱却是说不好的。 只是,在秦殊号召大家去捐款救济难民时,陈萱虽有些心疼钱,却也没有反对。 北京城经过一段时间各界对日本人占领东北的愤怒后,工商界组织捐款救济东北难民,现下几人的生意规模,还不算北京商业协会的会员。至于魏年魏银陈萱,连带魏老太爷,也完全没有捐款的意识。现在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