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朱不像之前那么狂放恣意,然而语调诡谲,嘲弄之意,便是傻子都听得出。 “从上一劫起,谢康令压得北地三湖万千英才抬不起头,我杨朱也在其中,再怎么抬不起头,也要诚心实意,叫一声‘康令兄’,其风标姿仪,我记得清清楚楚,可没这么鬼里鬼气……更不会这样鬼话连篇! “若真是康令兄,不管变成怎样,都值得我一礼。可就凭这具行尸走肉,也想与我相提并论?这位‘老祖’,杨朱远程而来,可不是与你逗趣的!” 杨朱之言,使得具多罗等人都激起了杀意,然而他毫不在意,视线再由“谢康令”身上扫过,却又长声磋吁:“惜哉,康令兄!堂堂上清英才,只余这副躯壳,为魔头寄生之所……倘若内魔不生,何至于此?” 这次,对面很识趣地没再多言。 杨朱倒是主动攀谈起来:“洗玉盟中向有传言,道是上清魔劫,虽起于当时上清的紫微帝御,然而若非谢康令进逼之势太急,那位也不至于滥用心魔精进法,以至于此……有今日局面,我倒想问这位‘老祖’,这是否便是你设的局呢?” “谢康令”微抚短须,平和回应:“何以见得?” “以康令兄之聪慧,事后必有所见;以康令兄之自傲,必至乎自责。由此心生裂隙,为尔辈所称,此即谓‘局’。” “谢康令”微微一笑,依旧风仪不俗:“小杨君想太多了。” 杨朱同样微笑:“自我遭魔染以来,比照上清、四明宗门之变,对人心鬼蜮想得就多了些。康令兄天纵之才,同辈之中,几无抗手,便是老一辈的劫法宗师,能压过他的也没几个。至于更强的人物,自恃身份,也不会与后辈为难。 “可那些年,偏有一人,以其称尊做祖的身份,屡与康令兄交锋,几度败之,而不下杀手,还对外赞叹,做惺惺相惜之状,几传为佳话,将康令兄的地位一推再推,一举再举,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几有与葛祖师相提并论之势……如今思来,康令兄当时心态,不知如何?” “谢康令”长声一叹:“道化天真难为喻,万古云霄一羽毛。谢康令虽是万年罕见的天才,可与葛祖比较,焉有是理?若真如此,又岂会有今日?” 见“谢康令”终于口风松开,杨朱森然一笑:“不错,但也可笑——若康令兄真是那种自欺欺人之辈,或许也没什么;偏偏他外宽内严,性子高傲,为了配上远过其实的名声,也为了洗刷被某人屡次戏弄的耻辱,自然是锐意精进。 “他一门心思求进,对的本是外敌,而然上清宗却有人坐立不安。是了,便是当年的紫微帝御。其时也,紫微帝御向与朱太乙不睦,因其统属之故,多与朱太乙为难,而在他想来,谢康令若夺其位,可安其师、树其威,得其名…… “而天垣本命金符一脉,虽非存神之术,却星域相合,尤其谢康令移宫归垣之后,定的便是紫微之位。让紫微帝御心下不安,又耽于物议,终于是糊涂了心思,用上心魔精进法,一步错,步步错。诸天神明,由此魔染,鼎盛上清,由此崩盘。 “细究来,某人没有在紫微帝御上动任何手脚,却是步步紧逼,层层传导,终至魔劫大起,北地乱离。若非黄泉夫人横空出世,搅得魔门内乱,某人登高一呼,或许真能席卷北地,将沧江以北,尽化魔国。 “可惜啊,有了黄泉夫人,首倡之功,却成了宗门四分五裂的肇端……极祖,你设局之时,可曾想过今日?” “沧江北地,尽化魔国,这种场面,我是没想过的。” 此时此刻,“谢康令”笑容不改,然而口中吐露的言语,却已经是有默认之意。 “真界本身,不过是巫神的实验品,然而佛祖道德点化灵昧,又引来魔主垂顾,使得这片世界,生出种种不可思议之成就,这方是价值所在…… “真界于我如粪土,然而真界生灵所创的种种妙法、体系,却是璀璨夺目,不可不加以收藏、参悟。便如贵宗的大威仪玄天正气,立于儒法,用于玄宗,别具一格。当年也是这样,上清太霄神庭、三十六天,实是不可思议的成就,若能夺下来,应该更是爽利。” 杨朱大笑:“肯定是在华阳窟呆久了,极祖你窝折了宗师气魄。何必找理由?魔染之后,我便发现,尔等魔门之士,何其可怜。” “哦?怎么讲?” “天魔本无灵昧,他化以得之,如此特质,注定了其体系的根本,不在于灵昧,而在于超拔。换句话说,无尽星空深处那位,从来不曾为你我这般的生灵,专门设立过什么根本法门,或许他那个体系,根本就不支持。以至于魔门强人,到最后竟然沦落到和天魔争抢地盘。所以才争先恐后,要跳出来……” “谢康令”缓缓点头:“杨宗主兼通多家,见识自与他人不同。” “不敢当,只是觉得,如极祖这般,进无可进之强者,要想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他化个人已不可能,他化一个体系倒还差不多!夺去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