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满堂的轰然大笑里,弹琵琶的少女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是打在地上有一滴接一滴眼泪:“妾本薄福人。受不了这酒。只求、只求柳郎一曲一词。” 柳三郎虽往常为优伶唱和谈笑,出入章台胡同,被家中不耻。但他到底出生名门,寻常酒伶,还远远求不得他一词一曲。 但凡他唱和过的词曲,必然广传市井歌台,与他唱和过的伶人,也必定门庭车马不断。 柳三郎沉默片刻:“你弹罢。我和词曲。” 弹琵琶的少女闻言,将头低得更厉害,颤抖着手开始重新调弦。 少年男子的清唱声应着琵琶声,远远传开,引来无数人拥挤店门前,喜得店家眉飞色舞,连连搓手,看那琵琶少女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 —————————————————————————— 齐芷被那方脸少年推扯着往哪边去的时候,看到前方人群拥堵,有歌声传出。 那方脸少年竟然兴奋起来:“呵,是柳三郎在唱和!”说着,方脸少年乞丐一推她:“算你好命,今个先听了柳三郎的唱和,再拉你去拜团头!” ☆、第18章 这是在空荡荡的下房里,在约定好的时段里,秀丽的青年等了一会那位蓝裙侍女。 门吱呀开了,进来的却是一位陌生的女子。 他诧异地看去。 这女子眉目端庄而柔美,眼角有一颗淡痣。她穿着普普通通的侍女服,然而那略带苍白的面容,在记忆里好像还是淌着水一样眼熟——是那位在雨夜闯进他房内的女郎。 青年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就是那位侍女说的,想同他学戏的娘子。只是,不是说,教会那位侍女,再由侍女转教给那位娘子吗?怎地是这位娘子亲自前来? 他想出去。但看了看,门被人关死了。 他只得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向齐芷作揖行礼,把头低下去:“小人见过女郎。” 看着他行礼,齐芷摇摇头,眼神有些放空:“走马章台的柳三郎也懂礼法了。” 青年闻言,抬头,诧异地看她一眼,复又低头:“小人不姓柳。” 齐芷笑了一笑,走近一步:“怎么?你道我那纨绔的表兄能认得出你,我便认不出了吗?” 她又走近一步,自言自语:“也对。这么多年了,你自然不记得我了。” 青年——或者是柳三郎,轻轻抖了一下,有些苦笑。 那纨绔也就罢了。说到底,都是男人,犯不到礼法子嗣上。 这贵人家里,也不至于为了爷们玩弄戏子这样处处有的脏事,而为遮丑害一个戏班子性命。 但一个贵族的未婚娘子,对身为男戏子的他说这样的话...... 他干脆直起腰来,也不再否认,就看向齐芷:“小人身为优伶,的确是曾富贵之后,曾姓柳。早年也曾走马章台,是个浪子班头,世人骂荒唐的。但是小人直到投身烟尘,也不曾向哪个好人家的娘子,多说过一句话,多瞄过一眼。更是不可能识得娘子这样的少年闺秀。” 齐芷却好像没听见他这一番辩白,自顾自说:“你十六岁那年,与那酒伶和了一曲,有些熏然。那拉着我的方脸乞儿竟然是你都仰慕者,便一路扯着我跟着你走——” 柳三郎闻言豁然抬头,问:“你怎知,那年我十六?” 齐芷看他:“你忘得许多。这是你后来同我说的,说是自己今年恰好是年方二八。” 柳三郎又低下头去。 齐芷慢慢说:“后来乞儿扯着我跟你走了不久,到一个曲折的巷子,就和你走散了。那乞儿恼我走得慢,连累他跟丢了你,就一个劲扯着我的头皮,嚷着要收拾我。我挨了几下,趴到地上,那乞儿再要打,你就从那个巷子出来了。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