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折颜部那边的亲使来得很快,带了大汗的文书,礼貌性的表示两国交好贵在诚意,巴鲁厄反叛在先,早已是突厥的叛徒,死了就死了,大魏国陛下不用太过介怀。 折颜部率先认怂,事情便好办起来。 六月初时,左佥都御史胡大人按计划带着咸安帝的圣旨往前北上受降。 而对于项桓,梁家依旧耿耿于怀。 说来倒也情有可原。 儿子被揍了个半死,罪魁祸首没吃多少亏,反而还给升了官,只是一想就能气到当场咽气。梁司空不肯善罢甘休,于是升职的谕令便久久下不来。 季长川独自周旋于其中难免吃力,不料就在此时,吃了好几日瓜的武安侯竟漫不经心地拉了他一把。 “我大魏的男儿,为这江山流尽鲜血,封个将军又有何妨。万里古长城下,多少人黄土埋骨,多少人英年早逝,连这长安故里的一草一木都碰不到。 “梁司空不上战场,怎知一将难得的深意。” 他字咬得缓慢,甫一说话,在场的文官连大气也不敢出。 梁天禄只能把他望着。 袁傅掖手而笑,“知道司空是爱子心切。我听说,两个娃娃好像是为了一位姑娘才起争执的。” 无端被揭短,后者又是局促又是吃惊,一脸的恼羞成怒。 袁傅却朝天子轻描淡写地一笑,“少年爱美人,无可厚非。” “按理,梁少卿此次也算有功,总不能叫他空手而归。这么着,我替司空保个媒。”他略一思索,一副打商量的表情,“不如……就许我袁家的小外甥女与梁大公子为妻,司空意下如何?” 话问的是梁天禄,却是朝着天子说的。 显然根本就没打算听他的回复,这婚事基本已是板上钉钉。 梁家吃了一口哑巴亏,知道袁傅要插手,也就不敢再吭声。 于是,牵扯了三家的这场风波终于在武安侯的一句话中尘埃落定。 唯有季长川面色如旧,甚至隐约带着犹疑。 盛夏,烈日如火。 宛遥拿着一块才打好的半边黄铜面具,给面前的小少年戴上,尺寸刚刚合适,她左右瞧了瞧,很是满意地一笑。 “挺漂亮的,你看怎样?” 她接过婢女递来的铜镜照给他瞧。 遮住了左脸的畸形容颜,镜中的男孩儿清秀安静,一双眸子水灵灵的,显得有些无措。 “嗯……嗯……”他点了半天的头,才支吾说,“谢谢……” 宛遥去揉他的脑袋,温和道,“我已经和姑母谈好了,往后你就留在医馆帮忙吧。” “工钱每月会支给你的,什么时候想走了,随时和掌柜说一声便成。” 少年紧抿住唇,很坚定似的看着她,“我不会走的。” “好啊。”宛遥笑笑,一时也未把这句承诺放在心上,只随口叮嘱,“平时得空了要认真学医,陈大夫的医术很高明的,学个三五成,往后行医糊口不是问题。” “嗯。” 宛遥领他掀帘子出去,门外正踩凳子找药的伙计伸头唤道:“桑叶,快去碾药了,我腾不开手。” 男孩忙应声:“就来。” 茶寮里的那个小少年被宛遥找季长川要了过来,她对那日的出手相助感念在心,也同情他无家可归,索性便收留进医馆,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宛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铺好纸笔和干净巾子,示意等候的病人前来。 正诊脉之际,长街上唢呐欢腾,锣鼓喧天,她一转头就看见艳红的队伍喜气洋洋的走过,两边都是等着捡果子捡铜板的孩童。 婢女凑到她耳边小声提醒:“姑娘,是梁公子娶妻。” 宛遥目光微闪。 数日前,从父亲口中得知,武安侯已经做媒,把陈尚书的长女嫁了过去。 她至今不解梁家人的古怪举动,但直觉告诉她,梁华并非是个能托付终生的良人。 宛遥没见过那位大家闺秀,想来应该是个知书达理,温婉贤惠的姑娘。 也不知道对她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八抬的花轿精致奢华,身后跟着同样红衣喜庆的丫鬟仆人们,掀起一股晚霞似的衣袂飘飘。 就在迎亲的队伍从视线里行远时,她忽然看到街对面站着的一个笔直如松的身影,是习武之人的打扮,石青的箭袖劲装,手里长剑紧握,英挺俊朗的眉眼间含着深深的神伤,正定定地,望着花轿离去的方向。 * 忙完了手里的活儿已是下午,宛遥估摸着项桓应该快睡醒了,于是收拾好今日的伤药打算出门。 临行前,桑叶从屋内疾奔而出,他方才大约是在吃饭,嘴边还沾着饭粒,一手拎过她的纸包。 “你也要去?”宛遥问道,“这就不吃了?” 他抹嘴,先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