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从何说起?” 王福来含笑道:“娘娘可还记得,咸亨四年的时候,公主就替您的母亲荣国夫人祈福出家,做了女道士?虽然公主一直以来都只是蓄发修行,但名分却是一直都在的。” 他点到为止地住了口,等着天后自己裁断。 天后倒没想起这一出,不由颔首道:“你说的不错,太平既然已经是出家之人,就断无去和亲联姻的道理。我真是老了,记性也不大好了,还好你是个眼明心细的,不然咱们泱泱大唐,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天后要顾虑天下,不像臣只囿目于宫中,这些琐事,记不得也是有的。”王福来倒不露一丝喜色,照旧低眉顺眼的模样,“只不知吐蕃来使能不能就此作罢。” “我记得芒松芒赞赞普还有一女,如今也有六七岁了吧?”天后目光一错,落在那个锦衣少年的身上,“璟儿这孩子再过几年也到了婚娶的岁数,我瞧这两人倒是相宜。” 王福来顺着她的话道:“也是呢,南安郡王也是咱们宗室里不可多得的少年俊杰,想来吐蕃来使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还有其他年龄相合的宗室皇亲,大可以一并挑拣出来,让他们自己尽管放眼去挑出好婿。”天后沉吟片刻,才补上一句,“替我拟旨,修筑一所太平观,让太平继续蓄发修行。” 说罢,也不打扰几人玩闹,只扶着王福来的手,慢慢回到甘露殿中。 —— 主仆两人的一席交谈,就在无声息中改变了数人的命运。 上一次替新罗公主择婿,唐为战胜之国,新罗为战败之国,还可以敷衍过去。而这一次与吐蕃的和亲,是基于吐蕃已经日益强盛,连取西境十数州的局面之上,自然不容小视。 因此一道懿旨下来,李唐宗室无不人心惶惶,害怕自己就成为天后眼中适合和亲的人才,从此远别故土,奔赴异邦,一去再也不能回头。 而时年十五的李璟,在无事吃瓜的外人眼中看来,自然就是最可能的人选。 一来他和普赞之女年龄相宜,合乎婚嫁之礼,二来他毕竟是天后当日的死敌萧淑妃的后人,虽然今日天后对他青眼有加,但也不乏养虎为患的可能,物尽其用,把他送去吐蕃和亲,可以说是最好的处置。 一时之间,谣言四起,就连太医署中都不能避免。 “太医哥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帮璟儿啊?”太平知道此番也是为了避免自己和亲,在太平观修缮完备之前,少不得要帮璟儿度过这个难关。 吴议被她绊着脚,连书也不能安安静静地读下去,只能从一行行书笔工整的文字中抬起头:“连公主都没有办法的事情,臣又有什么办法呢?” 太平见他面色平淡如常,依旧一派波澜不惊的样子,不由有些气恼:“难道你就舍得璟儿远赴吐蕃吗?文成公主和亲,一去数十年未能归家,璟儿若是去了那个地方,肯定也不能再回长安了。” 吴议却只是回以淡薄一笑:“吐蕃也非虎狼之地,郡王更不是小绵羊,公主不必太过担心。” 他虽然态度温软,立场却极为坚定,太平不由气得一跺脚:“没想到你也和旁人一样,只会一意奉承母亲的话。” 说罢,掩着气鼓鼓的小脸,拂袖而去。 等太平走远,吴议才放下手中的医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太平口中的道理,他并非不懂,也不是装傻,而是有更长远的计议。 在旁人眼中看来,此时的天后党和东宫党正成掎角之势,太子李贤锐意进取,风姿勃发,在朝堂上正一展身手,自然是储君的不二人选;而天后垂帘听政,手握大权,也隐有执掌朝政之势。 而在他们贫瘠的想象力中,这顶多是一场皇后与太子、太后与皇帝之间的权位较量,这天下始终是姓李的,总不可能被一个女人夺走了皇位。 但吴议很清楚,这个英明睿智、果毅决断的女人并不只甘心于做一个垂帘听政的皇后,天后,或者太后。在不久的将来,她就要掀开眼前那片遮蔽视野的帘子,走到数代李唐皇帝曾经坐过的龙椅之上,从此掀动风云,无人能阻。 而到那个时候,李氏子孙无疑会成为这场政治浩劫的牺牲品,身为萧淑妃之子孙的李素节和李璟父子,就不能那么容易逃过一劫了。 倘若这时候能远赴吐蕃和亲,倒可以提前远离这场腥风血雨的政治斗争,从漩涡之中抽身而出,谋得一个平安的结果。 他心念电转中所想,早已超越了一时所见,自然不可能和年幼的太平一一道来。 再想平复下心绪看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一撇一捺,皆似那人眉眼,喜怒嬉笑,都浮现在眼前。 明白是一回事,舍得又是另一回事。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