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声呓语着。 “若我有三分高祖的气性,也不至于让母亲专权至此,是我负了李唐,是我负了天下啊……” 吴议捂着他冰凉的双手,用身体挡住风来的方向,只觉得森森寒意顺着背脊,一路攀上他的眼眶,像一把小而精巧的刺刀,深深地刺痛着他的眼眶。 他猛然一闭眼睛,将泪水洇在眶中:“不,这不是你的错。” 李弘徒然地睁着眼睛,眼中沾着无可奈何的笑意,仿佛生死离别不过来去一场,他早已准备好了这一场不能回头的旅程。 “议,你要好好活着……”他纤长的睫毛如翩跹落池的秋叶,在空中无力地扇动片刻,很快跌落于无声的静寂之中。 吴议仓惶地点点头:“是,殿下,我会好好活着。” 这一次,没有人再回答他的话了。 月色像一抹化不开的霜,落在李弘平静宁和的面孔上,给这位英年早逝的太子盖上一层薄薄的白纱,为这位忧国忧民的青年戴上第一朵苍白的孝花。 而他再也不必睁开眼睛,去看这令他忧心了二十载的天下。 一阵沙哑的风声中,唯有帘子掠过地面的沙沙声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灵的脚步声,像寒夜里的一场春雨,细细碎碎地敲在房门上。 “弘哥哥!我给你带点心来了!”太平雀跃的声音似一只拦不住的小鸟,躲过门口的重重护卫,一跃闯入满地寂静的侧殿。 “啊——” 恍惚中,吴议听到太平刺破平静的尖叫,仿佛还有什么瓷器砰然跌落地面的声音,清脆地闯入耳中。 他知道,碎掉的不是太平手中的瓷器。 是玉碎了。 —— 吴议从李弘的床边起身,许是跪久了,浑身的血液都来不及回到心脏,一个支持不住,几乎滚倒在地上。 太平的尖叫唤来一众人等,早有人把瘫软在地的吴议拖了出去,数名早就闻声赶来的太医一起聚拢上去,围得水泄不通,一个接着一个,亲自确认李弘的死亡。 唯有沈寒山脱列而出,扶起几乎站不稳的吴议,慢慢走出侧殿。 大抵是宴会才散,有一众年轻的宫人从师徒二人身边鱼跃而过,带着晏晏言笑,谈论着今天的所见所闻。 “沛王果真俊朗无双,可惜退席退得太早了些,我都没瞧清楚他的样子。” “相王才是君子风度,谦谦如玉,若能得到他的青眼,那才是数不尽的福分呢!” …… 轻灵的声音带着女子娇羞的期许,似三月仲春的清风一晃而过,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曾几何时,李弘也是她们口中心中所倾慕的那个人,而现在,斯人已逝,也会有别的人补在她们期许的目光中。 更漏如雨声,一滴一滴地垂落在寂静的深夜中,吴议和沈寒山彼此无话地伫立在侧殿旁,半响,才听见一个哑然而悲切的声音。 “太子薨了——” —— 李弘的死,非但没有平息李贤心中的怒火,反而引燃了他和武后之间早已剑拔弩张的战争。 对于吴议的劝谏,他也只是冷然一笑,仿佛当日那个脆弱的青年已经全然成了一把无往不利的刀,他把锋锐深深藏在厚而坚固的鞘中,叫人再也瞧不出半点软弱的样子。 “弘哥哥就是因为屡次心慈手软,才被母亲逼死,难道我也要重蹈他的覆辙吗?” 吴议并不记得这个继承太子宝座的青年究竟在这个位置上呆了多久,但很清楚,最终把至高无上的权力和李唐皇室的尊严夺回来的人并不是他,甚至也不是将来的太平公主和李隆基,而是一种谁也无法违逆,无法打败的力量。 那就是时间。 时间终究会把武后从李唐皇室掠取的一切重新换回李姓儿孙的手中,只不过彼时的大唐已早非贞观与永徽的大唐,而已经在一场接着一场无声无息的刀林剑雨的争斗中逝去的人,将永远也没有看到那一天的机会。 他苦笑着辞别了李贤,重新回到沈寒山那个独居一阁的小院,似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老师要把自己锁在这样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好像永远也不想探出头去。 因为他不想看见,也不想听见,只想糊涂。 第69章 君之所往 上元二年, 注定是一个多事的年头。 李弘溘然离世之后, 李贤迅速地继承了他的太子之位,也同时接手了他的一班东宫重臣, 包括原来的太子左庶子刘仁轨、戴至德、张文瓘等一干老人,并且迅速将自己的人马渗透入三省六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