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了对手指,茫然若失,不知道是该怨他解得太不及时,还是遗憾解得太及时? 殿门已开,她来不及多想,牵挂着自己的预言,跟着奔了出去。 第一眼看见外头电闪雷鸣,大雨如瀑。 第二眼看见如瀑大雨里奔走的人群,到处摇晃的宫灯。 第三眼看见宫胤已经到了高处,笔直立在大雨中,毫无遮挡,似乎想用这样的暴雨好好清洗掉一些不该有的欲望,蒙虎匆匆赶去为他撑伞,被他拂袖击下围墙。 第四眼,看见祭司高塔。 本来夜色漆黑,此刻正好豁喇声响,天边一道闪电劈下,将半边天空刷白,那白色的天空下,是黑色的,正缓缓崩塌的高塔。 成功了! 远处呼啸惊叫,静庭四周却静寂如死,无数人站在雨地里,呆呆仰头,看着那数百年雷电避让,传说里永远矗立,代表着祭司家族神赐荣光和无上权威的神圣高塔,一寸寸自天幕之下,萎缩。 似看着一段传奇结束,一个时代终结,一个家族倾毁如废墟,一段新鲜的历程将从废墟中崛起。 于景横波,则似看一出惊心动魄的末世默片。 未看他起高楼,却见他楼塌了。仿若素手轻轻一推,毁的是这长矗高塔,也是这强权长围,不变帝歌。 而这个漆黑雨如瀑的黑夜,帝歌城中,又不知有多少人,默默走出家门,立于高处,以复杂震惊的眼神和心情,看祭祀家族的倾毁终结。 雨如天瓢倾倒,整个宫廷乃至整个帝歌,都在大雨中震撼无声,远处高塔倾塌的方向,却蓦然传来一声长嚎。 尖锐、凄厉、不可置信,也似一抹冷电,刺着众人的胸臆。 是桑侗的声音。 听见这声音,一直静静立在雨地里的宫胤忽然动了,拂袖下了墙头,对苍白脸色迎上来的蒙虎道:“调动亢龙,全力戒备。” 祭司高塔前,桑侗跪坐在地,大雨激烈地打在她深黑的袍子上,将黑袍的边缘不断拽入泥水中,她浑似毫无所觉,只仰着头,死死盯着慢慢倾毁的高塔,雪白的脖子上,夹杂着泥沙的黄色雨水滚滚流下来。 高塔上不断有断裂的木料石头滚落,落在她四周,溅开浑浊的泥水。 “大人!此处危险!”一个女祭司扑了过来,拽住她的胳膊,“快让开!” 女祭司急着把桑侗向安全处拖,桑侗却纹丝不动,霍然转头一把抓住女祭司的胳膊,她嘶哑地道:“桑俏,祭司高塔完了,桑家完了!” “不!姐姐!”桑家最小的妹妹在雨中大声哭号,“只要你还在,桑家就不会完!这只是巧合!起来,你起来啊!” 桑侗昂起头,看着失去尖顶的高塔,不用去查看,她也知道,祖辈秘密埋藏在那里的接雷剑,已经不见了。 她甚至不知道是怎么不见的。 动用了数百护卫,密密包围了塔内外,将所有机关调到最危险程度,就是飞进去一只苍蝇,也会被所有眼睛发现,被十道机关击杀粉身碎骨。这样的防护,她相信就算宫胤亲自来了,也不能毫无声息地破开。 她早就打定了主意,不管来的是谁,都要她来得去不得,如果来的是景横波那更好不过,祭祀高塔葬过无数女王,很乐意再多葬她一个。 但是,没有。 没有人,绝对没有人。守卫高塔之巅的都是她绝对忠诚的亲信,所有人赌咒发誓说绝对没人。 她的护卫,也没一个人受伤。 桑侗在哗啦啦的大雨中,艰难地撑着身子,站起身来。 她身后,所有护卫也在雨中伫立,一张张苍白茫然的脸。 忍着欲裂的心痛,桑侗站直了身体。 妹妹说的对,她不能倒下,她倒下,桑家就真的完了。 祭司高塔毁了,可以重建。神今日不助她,可桑家这么多代在朝内外和帝歌城营建的势力,神也夺不去! 雨声猛烈如战歌,或许,倾毁只是一个开始,有些事不破不立,从废墟上重新站起,开端也高于他人。 她环顾身周,忽暴烈一喝。 “祭司护卫何在!” 回声如雷。 “皆在!” “报上数来!” “四百有一。一总领,十铜领,四十铁领,四十九三星护卫,三百二星护卫,另铁马俱全!” “天杀之器何在!” “在!” 雨地里她缓缓扯开笑容,冷如落雪棠棣花。 手一抬,不知何时掌中已经多了一枚匕首,雪亮,雨水在匕面停留不住,流得飞快。 手起刀落。 一朵血花在胸前爆开,染红一片雨幕如血幕。 “大人!” 桑侗一摆手,苍白的脸已经恢复从容笑意。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