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柳父去世后,柳源将母亲接到城里一起居住,柳母是极传统的妇人,一直遵守的是男主外女主内,平日看不到也算了,现在天天见到的是陆雁农在药堂里坐诊或者去病人家出诊,医者眼中没有男女,可看在柳母眼里却极是不喜,只觉得家中富裕,媳妇何必这么作贱自己,若要行医,只去一些小康富有人家替妇人小姐诊病也就是了,这些贩夫走卒平素见了她是怜悯的,来了药堂便是不乐意了。再加上她原对陆雁农有心病,丧夫之后性情也变得暴燥,生活中便常常有磕碰。 陆雁农从来不懂如何讨好长辈,有时颇为尴尬为难,但她敬重柳父柳母,又因了柳源的缘故,努力承欢,到底力有不逮,便常会面红耳赤,心中倒确实没有怨怼,一是正如她所说,有人知道的委屈并不算委屈,二是柳母也并没有苛刻她,小小刁难她并不放在心上。 这日药堂里匆匆抬进一个泥脚大汉,粗布衣裳扯得稀碎,肚腹间有一个可怖的洞,血是止住了,却是用了香灰埋进去的,手臂大腿都是血淋淋的,已是气息奄奄。陆雁农一见便知是被野猪所伤。此地乡村深处有几座山,颇高,常有野兽出没,农户有时也会上山打猎,只别遇到大野兽,也能收获些许打打牙祭。可要是遇上野猪,别说单枪匹马,就是三五成群,也极危险。 陆雁农处理这类伤口也算是有经验了,当即先着手清理手臂大腿的伤口,下针止血,敷药,然后看着肚腹的洞微微发呆,恍惚间姚启德那张英气的脸一掠而过,定了定神,仔细按照笔记本上的说明做了初步处理,然后对着那几位抬着病人来此、已经缓解了焦虑的村民说:“如果要确保无恙,我得把他送到医院去。” ☆、第30章 二十三(下) 医院,就是西医院,在城东南,只有三名医生,因陆家药堂在此地发扬光大,西医院生意并不大好。村民们是不大信任的。 一个跟着来的老妇忽然跪了下来:“东家少奶奶,你救救我家大林,求求你救救我家大林,你菩萨心肠,你救救我家大林……” 陆雁农微愕,另几位村民七嘴八舌地说:“东家少奶奶,我们和大林母子都是柳家的佃农,刚才抬大林过来时,别的药堂都不收,我们也没钱,所以……” 陆雁农恍然,笑了笑,她虽是陆老爷子陆老太太的嫡传,但因年纪轻,要被已习惯了看年长医生的人们信任,并不那么容易。这些村民把病人送到这里来估计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她温言道:“你看,别的药堂不收,就说明伤势比较重,但是相信我,西医院的治法跟我们不一样,送过去治才能很快治好。我虽然也可以治,但风险就大了很多。” 她这些年一直在认真研读姚启德的那些笔记和书,同西医院的几个医生也频频交流,甚是交好,这种开膛破腹的伤势,的确需要西医技术。 陆雁农去后堂拿了些钱出来,指挥村民抬起病人。那些村民还想恳求,却慑于陆雁农疏离清淡敛目不语的神气,不敢再说。至于大林母亲,被陆雁农坚定地扶起来后,竟也不敢再说什么。 陆雁农陪他们一起去医院,门口却见婆母拉着女儿柳荫的手面色阴沉地看着他们,她不禁有些头疼,只得柔声说:“阿娘,我陪他们去去就回来,麻烦您帮我看着药堂?”其实药堂里是有另一名大夫在的,那名大夫在陆记做的时候颇欣赏陆雁农,见她自立门户,便跟了过来。 柳母重重地“哼”了一声,拉了小柳荫转身进了里屋。 等陆雁农回到家里,已经过了晚饭时间,灶台冰冷,食柜里饭菜皆无。柳源去了上海采买棉布,要过几日才回来,自然不能为她偷偷留下些点心。她叹了口气,饥肠辘辘地上床歇了去。 那叫大林的病人却已经救了回来。半个月后,大林从医院回家,陆雁农早关照过他们,钱可以慢慢还,等大林身体好了再说。他们回家前一天,大林娘在药堂门前转了很久,陆雁农出诊,另一名大夫出来问了几次,她只是犹豫不答,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过了一个月,药堂没有病人来,柳源和陆雁农正在商议事情,见大林娘从药堂外慢慢地走进来,柳源因常去田庄,大林娘又是老佃农,便停下话题,笑道:“大林娘来了,大林已经大好了吧?” 大林娘抿着嘴,咚一声跪下来,砰砰地磕起头。 两人吓了好大一跳,陆雁农忙去搀扶,大林娘却硬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