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歌身体微微打着寒战,半晌,将一只小臂搭在桌上,倚靠在了上面。 她并不是害怕,从踏上入京之路的头一天开始,她便做好了无论如何都得改变命运的准备,只是当真相真的和自己前世所怀疑的不谋而合时,她觉得无比齿冷。 当真是甄家人害死了兆麟。 她当时查探到,宴上共有三党,宦官黄尤,与国公府来往亲近的一干老官,还有新晋之士。当时皇帝已有亲任宦官之态,黄尤揽获不少权力,逐渐坐大,朝堂新士又年轻气盛,多英锐之势,而颇得兆麟赏识,这两股势力平时互不相让,若说黄尤使阴招借摆宴之机给那些年轻人下药,趁乱除去兆麟,倒也说得过去。 事后她得到的消息,也的确是黄尤做东相邀才至惨案,可按兆麟所说,分明是受甄闵成邀请才前往宴席的。 兆麟死后沈元歌悲痛欲绝,皇帝震怒,下令彻查,很快水落石出,才起势的亲宦们被打为阉党,黄尤处死,新士也被安上妒能害贤之名,遭到重创,一蹶不振,细细想来,渔翁得利者又是谁? 甄家精心布置了一个鸿门宴除去阻碍,而彼时她还在殚精竭虑地遂着他们的愿望为其开路。 沈元歌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指,素来温柔的眼中竟迸出一抹锋锐恨意。 沈兆麟担忧的声音响在耳边:“姐姐,你还好吧?” 沈元歌闭目,长长舒出一口气,压下森森齿战,握住他的手:“兆麟,我们总会离开这里,有独立过活的那一天的。你方才说的事情,不管是不是真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在这之前,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她不打算把自己知晓一切的事情告诉兆麟,即便他想起了前世在官场一鳞半爪的往事,心性上却还是个十四岁的半大孩子,他只需要好好长大,该做的事她来做便好。 沈兆麟郑重应了,却还不放心,再三问过她没事之后,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的住处。 烛火幽幽,沈元歌任它的倒影在眸中摇晃了很久,才拔下银簪把烛芯挑亮,起身走到书架前,拿出笔墨纸簿,将今天她和兆麟的衣食花销记在了账上。 ... 明明已是深秋,沈兆麟却感觉十分燥热,不安地扯了扯自己严丝合缝的领口,突然感觉耳边似有嗡嗡声细细响在耳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朝露出袖口的手腕上拍了过去,啪的一声响。 响声将混沌打破,他蓦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掌心有血,刚刚拍死的竟是一只花蚊子。 沈兆麟愣住,抬起头,看见一片模糊的晨光,和面前道路上同样模糊的来往下人的身影。 手腕上已经红了一片,仍然无知无觉,沈兆麟想起,才到辰时,他应当刚刚下朝回来。 “兆麟,”甄闵成带着两个人,突然从后面冒出来,笑道:“走那么快,我在后头唤你也不应,想什么呢?” 沈兆麟一怔,道:“抱歉,从朝上回来就没注意别的,只考虑工部选址扩建行宫的事了,表哥莫怪。” 甄闵成挑眉,拍拍他的肩:“你脑子里就只会装这些,案牍劳形,成日考虑还不傻了?” 沈兆麟眉心微蹙:“我是觉得这新宫建的没道理…”“行了,越想越钻牛角尖,”甄闵成打断他,热情道,“漱玉上的芙蕖开满湖了,走走,咱们一起去湖心水榭吃酒吧,放松放松心情。” 沈兆麟看向甄闵成和他身后的两个族兄:“现在?” 甄闵成道:“当然,今天天朗气清,是个好时候。” 族兄们顶着两张一片模糊而热情洋溢的脸,也纷纷附和:“湖心水榭这地抢手着呢,好不容易才盘下来的,而且平日里和表弟交好的程凉他们也去,我们一起联络联络感情,表弟就不要推辞了。” 第11章 前世。 四更更声在空中悠悠回荡,国公府还是一派灯火通明,一盏盏藕合色的宫灯川流不息,热闹非凡,园中远远地隐约可见鸾车前绡纱随风鼓动的影子,待行至近处,缮国公携府上一众老小在凤舆前稽首叩拜:“恭送昭仪娘娘回銮。” 沈元歌神色端庄平静,瞧不出一丝破绽,从步摇冠上垂至额心的一颗南珠却在簌簌的抖,目光落在甄景为身后伏着的一个渥丹身影上,压下眼底戚色,道:“下次相见不知何时何地了,族中子弟皆列在朝,念以国事为先,严于律己,善自保养,千万珍重。” 话音落地,已有一个小太监迎了上来,道:“娘娘,丑时已过,躬请上驾吧。” 沈元歌颔首,转过身去,被宫女扶住手腕,要登上鸾车之时,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姐姐。” 沈元歌身形一顿,蓦地回过头,正对上直起身子的沈兆麟的眼睛。 他尚未及冠,穿着渥丹的朝服,已是与其年龄不符的身姿端正,目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