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剪秋拿了二两的月例,剪春倒像是轻松了许多,连话都比从前多了些,只是仍旧很少出屋子而已。这会儿见剪秋进来就叹气,便笑了一笑,开口道:“这是怎么了?” 剪秋走到她身边坐下,就着她的手看了看,见她手里的绣棚上是一树桃花,随口问道:“这是绣的什么?” “绣四扇屏风。”剪春笑着道,“少爷的喜事怕是近了吧?总要给少奶奶做点针线。不知道少奶奶喜欢什么,所以我想绣一幅四时屏风,少奶奶喜欢哪一幅就摆哪一幅,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剪秋从这话里听出点意思,怔了一怔:“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剪春又低下头去绣花,笑道:“没什么意思。不过我已经求了夫人,等少奶奶进门就放我出去嫁人。以后不能在少奶奶身边伺候,所以先做点针线。” “你要嫁了……”剪秋怔住了,“你,你真的不想留下来伺候少爷?”剪春是对这事儿并不上心,似乎还在有意无意地躲着少爷,只是她总以为剪春是想等少奶奶进门再由少奶奶发话……没想到她竟是真的要嫁到外头去。 “这不是有你吗。”剪春笑了笑,难得地打趣了一句,“董姑娘是个讲规矩的人,这也是好事。” 剪秋下意识地顺着说了一句:“可不是。到底是董夫人教导出来的,不比大少奶奶——” 剪春脸色微微一变,用力咳了一声:“说什么呢!” 剪秋连忙咬住了嘴唇,暗悔失言。幸好剪春并不追问,只皱着眉看了看她:“你还是仔细些……”董姑娘讲规矩自是好事,那意味着她不会无缘无故地责罚苛待妾室,但若是你自己失了规矩,那却就不是好事了。 剪秋低声答应,剪春也不欲再多说什么,便将话题转开,笑道:“也不知二少奶奶几时能进门,到时候,家里可就热闹了。” 其实热闹的还不仅是沈家,董家现在也挺热闹的。 董知府的宠妾苏氏在门口站着,就见自己的丫鬟如意一溜小跑地过来,开口便道:“姨娘,老爷跟夫人真的吵起来了,老爷还砸了个茶杯呢。” “当真?”苏氏顿时兴奋起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如意便有些为难起来,“夫人身边的人把得紧,奴婢也不能靠前……”夫人自己不苟言笑,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松萝和峨蕊也是整日板着脸,尤其是主院里那个青妈妈,防姨娘这边的人像防贼一般,见了她们过去就用讨债似的目光盯着,她哪敢靠前呢?若不是老爷砸茶杯的动静有点大,她还不知道屋里出了什么事呢。 苏姨娘不由得泄气:“没用!”夫人虽是不得老爷欢心,可却有正室的尊贵,尤其是自梅家成了后族,老爷对夫人就更客气了。别看她生了两个儿子,可还是被夫人压得死死的。难得今日听见老爷竟与夫人争吵了起来,却又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真是叫她如同怀里揣了二十五只兔子,百爪挠心地难受。 正院里,董知府摔了个杯子,火气消了些,沉着脸道:“总之这门亲事现在不成。” 董夫人稳稳坐着,似乎根本没看见那个摔碎的杯子,淡淡道:“我已与沈夫人说好了,过几日沈家就请媒人上门,老爷若是不想跟沈家结亲,当面拒了便是。” 董知府顿时噎住了。董夫人看着他的神色,略有些讥讽地笑了笑:“怎么,老爷其实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吧?” “这——”董知府当然知道这门亲事不错,可问题是,现在袁沈两家正斗得厉害,跟沈家结亲,那就是要得罪袁家,是要得罪袁太后啊。 “老爷若觉得不好,那就拒了。”董夫人又说了一遍,“老爷究竟要不要拒了沈家?” 董知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拒了沈家,那是必然要得罪沈家的。若是换了前些日子,或许得罪也就得罪了,可如今,沈云殊刚立了功且不说,梅家也有人来了呀! 梅汝清不但是岭南大儒,更要紧的是他是梅皇后的族叔。如今他在军中教授斥侯们倭语,董知府不能不多想一想,这究竟是梅汝清自己的意思,还是有梅氏一族,乃至梅皇后的意思呢? 袁太后固然是太后,可如今这天下是新帝的,就是将来,梅皇后也能做太后的,而袁太后…… 这么一想,董知府还真不敢就明着拒绝沈家。他心里一烦躁,不由得又埋怨董夫人:“谁叫你跟沈家提这事的!你,你去与沈夫人说,就说月儿年纪还小,先不必提亲事,过几年再说。你不是也想多留月儿几年么,何必这么早就把亲事定下来。” 董夫人默然听完他的话,忽然道:“再过几年?等再过几年宫里或许还会选秀,老爷好送月儿进宫?” “什么?”董知府睁大眼睛,“你说的是什么?”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