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亡的最后一瞬,步月钧用尽全部生机,掐了几个法诀,随后勾起一抹笑,死在了河对岸。 同一时间,摇摇欲灭的引魂灯骤然熄灭,周围光芒一暗,什么都黑了。 秋风凛冽,吹起众人的衣衫,遥望四野,辽阔天地仿佛无边无际,下方的逆水河也仿佛被无限拉长,两岸遥遥相对,不可相望,不可相交,不可相知。 九溯带着众人静静落在了河岸,曾经步月钧尸骨所在的地方早已被荒草覆盖,秋日的风将荒草吹黄,枯草被席卷的残落枯败,无碑无坟,无名无姓,河岸枯骨,游魂野鬼。 兔良问冷卿,步月钧死前打的法诀是什么?不止兔良有此疑问,其他人也是同样如此。 冷卿沉思片刻。“一种古老的引魂法,或者说是引魂入梦的法诀,应该传承自隗家。步月钧知自己到不了逆水对岸,死前结下法诀,引自己的魂魄入素衣的梦。想来素衣那一夜梦到了步月钧从河水之中归来,与她相聚了。” 兔良抱着懵懂的小仙鹤沉默,难怪她每次遇到素衣,素衣都是望着逆水对岸。此时想来,如果素衣要等的是步月钧,望向的也应该是步月钧离开的方向,而不是逆水对岸。她之所这么望,必然是因为曾经做过的一个美梦,一个十分真实的美梦,梦到步月钧身穿喜袍,从逆水中如约归来,对着她伸出手,完成执手之约。 因为这个美梦,素衣固执的在逆水河边站了一辈子,从窈窕淑女望成了佝偻老妪,从红衣黑发等到白发红衣。红衣未改,容颜已老。然而素衣却没有想过,那一场梦,是步月钧用尽一切换来的一场赴约,也不知晓,步月钧就在逆水对岸。 无需众人动手,阿丑控制着河岸的泥土散开,露出了一具穿着红色喜袍的白骨,那红色衣袍残缺了一角,尸骨皮肉早已被黄土销蚀,红衣却依旧鲜艳,白骨向着逆水河的方向而卧,头颅望着河水对岸的方向,百年未动。 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深闺梦里人。这世间事,恐怕没有比这还要悲伤可笑。所等之人在对岸渐渐枯成白骨,所要迎娶之人,就站在对岸穿着嫁衣等到白雪满头。 一生承诺,一生等待,从来不是一个人在坚守。 第79章 月钧与素衣 将步月钧的尸骨收敛, 一行人再次乘着九溯返回对岸。无声穿越湍急的河流, 还未落地, 就遥遥看到了河岸站立的一抹红色身影。 自从死后, 素衣站在逆水河的时间就没了限制。这一夜, 秋风萧瑟,素衣却感受不到秋日的凉。遥望夜空,远远的,看到了一条蜿蜒飞驰而来的龙。 素衣来不及惊讶, 就看到了冷卿和兔良, 唇角正要勾起, 却似想到了什么, 又慢慢的落了下去。 一行人在素衣身旁落定, 九溯也化成了人形。素衣的目光落在了冷卿的身上,准确的说是落在了他提着的黑色布袋子上。 冷卿将布袋子放在了地上。“在河对岸发现的, 他的头颅始终望着这里, 若是猜测无误,他曾经在梦中赴约, 也并未失约。” 素衣站在那里许久未动, 一点声音都没有,却早已泪如雨下。最终,她慢慢蹲下身子, 掀开黑布,露出下面的尸骨。看到那身鲜红的喜袍,终于嚎啕大哭, 如同无所顾忌的孩子,委屈,释然,不舍,悲痛,一切情绪再无遮掩,全部爆发。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泣,一幕幕往日如同过往图画重新清晰。 似乎一切时光倒流回了最初的惊鸿一瞥,她站在玉花台上翩然而舞,他率领手下,嘻嘻哈哈的迈进飞天阁的门,一眼就定格在玉花台上,翩然翻飞的衣袖撩乱人眼。 他总说,那一次相见,他被她所惊艳,明白了什么是翩若惊鸿。然而素衣却从未同他说过,那一天,玉花台上的她也同样明白了什么是一眼万年。似乎冥冥之中,就该如此,就该相遇。那一天,被惊艳的,不是一个人。 她在台上衣袖舒卷,足见轻点,轻盈若飞,彩蝶纷纷而至,环绕了玉花台,如同舞者无法抑制的喜悦。 他看似漫不经心的踏入飞天阁,站在玉花台最近的位置,待她一曲舞完,他说。“我娶你可好?”笑的张扬肆意,浪荡无心,眼底却是不动摇的认真。 于是她换下一身白衣,穿上红妆,跟着他离开了飞天阁,来到了逆水河岸。新婚前夜,他亲手为她梳妆,最后在她眉心点下一点朱砂,转身离去,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离开之前,她裁下他喜袍的一角,半笑半嗔。“这喜袍缺了一角,只在我这里。”不回来喜袍就不完整,不娶她也不完整。 他自然懂她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