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航班级里就有一个患青光眼失明的老大爷,已经过了六十岁,早就开始领退休金。按理说他这个年纪就算不懂盲文又有什么,家里有儿女孝顺着,有退休金发着,没必要年纪这么大还如此辛苦。张航主动攀谈的同学只有这位大爷,大爷的声音听起来就十分硬朗,听到张航的疑惑,他笑着说:“我小时候啊,是家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金凤凰,当时全村的人都摸着我的头说,大学生,文化人!这读书啊,改变了我一辈子,所以到哪儿我都不放下书本,知青下乡的时候没放,藏着掖着偷着看;工作了没放,五花八门地看;退休了没放,带着老花镜继续看。一辈子都没放下书本,凭什么眼睛得病了,就看不了书了呢?没这个说法,有我也不服!” 老大爷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服输的倔劲儿,然而老人的手上老茧太多,岁月太多,触感不比年轻人,摸起书来很吃力。张航主动握住老大爷的手,在上面细细抚摸,试图将每一个纹路都记住。 这不是一双普通的手,这皮下满是筋骨神气,这纹路写满峥嵘岁月。 张航当时就想,这个老大爷是他的未来。 常年靠摸来看,他的手终将伤痕累累。然而每一道伤疤,每一个皱纹,都是他的岁月。无需记日记,他的人生就写在手上。 想想挺自豪的。 张航笑着搂住大黑的脖子,打算今天回家将和老大爷对话的内容告诉大黑,将他所有的快乐与痛苦都分享给自己灵魂上的家人。 大黑已经连续接送张航三个多月了,今天第一场冬雪飘落,他在外面冻得鼻尖发凉,打了好几个喷嚏。盲人学校的门卫不是老大爷,而是请的保安,值班的年轻保安看到这只等了三个月的狗打喷嚏,忍不住把自己的外套拿过来,盖在大黑身上,大黑接受了。临下课前五分钟,大黑将外套叼着还给保安,继续等待主人。 对于这条聪明的狗,门卫和学生家属已经十分熟悉了。来接学生的可能是父亲也可能是母亲,一个人照顾盲人是很吃力的,一般都是两到三个人换着来。只有这条大黑狗,这三个多月,始终都是他一个。一开始总有人疑惑,议论纷纷,指着张航低低私语,说这可怜的孩子,没家人只有狗陪。然而三个月过去,没有人再说这样的话了,他们只会说“好想养一只这样的狗啊”。 然而,大黑终究是张航的。 照例在众人面前秀恩爱——舔了张航一脸口水,陆承业昂首阔步地带着张航往家走。此时他的脖子被套上了项圈,上面写这张航的住址和手机号。06年手机是个稀罕物,不过为了方便联络,张启明是帮张航买了一个手机的。 曾经陆承业最厌恶这种象征着禁锢的项圈,但他在被套上时,却甘之如饴。有这个项圈,栓上一根绳子,航航就可以被他牵着(?),走遍大江南北。陆承业有这样的自信,等以后他们有收入了,他一定会领着张航走遍国内国外,就算看不见,也要让他听到全世界不同的声音,嗅到每个纬度的风,触摸过整个世界。 这是大黑,一只导盲犬最宏伟的志向,他志向的另一头,是牵着绳子的手。 回到家中,张航先是拿过近在手边的毛巾,为大黑擦拭身体。今天下了雪,但是市内气温还不算低,雪落成水,水冻成冰,大黑身上的毛发被打湿,又在冷空气中结冰,如果不赶快温暖它的身体,大黑会感冒。 用吹风机将大黑身上吹得暖暖的,张航这才放下心来,摸索着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暖暖身子。 然后陆承业就不要脸地贴上来,爪子搭在张航肩膀上,整条狗都糊在张航身上,美其名曰“狗皮垫子”取暖。张航听不懂陆承业的叫声,但是大概明白他的意思。纯洁的小少年哪知道某只狗心中自己都不太明白的隐晦感情,不仅没推开大黑,反而把狗搂得更紧:“大黑知道帮我取暖呢,你真的好暖和啊。” 好暖和,暖和得融化了冬日的冰雪。 “呜……汪汪~~”大黑叫声的尾音都带了丝上挑的意味,听声音就知道他开心得不得了。 一人一狗都暖过来后,大黑先起身巡视一圈,没发现钟点工移动过什么东西,确认安全后,他在厨房“汪”了一声,张航便顺利地一步不差走进厨房,站在蒸锅面前,蒸锅里是一直保温着的饭菜。钟点工知道张航放学的时间,总是在他回来前十分钟左右将饭菜做好离开,很少和他打照面。钟点工阿姨做的菜味道不错,很和张航胃口,她又很细心,给大黑准备的食物盐分适中,完全适合狗使用。 “嗷呜~”趴在张航脚下,他们一个在桌上慢慢用餐,一个在脚边啃骨头,大黑发出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