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感顿时消失,所有的血仿佛在瞬间汹涌。他失声唤道:“十一!” 这一回,十一没有再回答。 她已走得远了。 ------------------------------- 大婚第二日,帝后需祭庙谒祖,宫中热闹未歇,更多了几分迎来中宫之主的喜气洋洋。 十一托病不出,却在午后策马而出,直奔城门。 天阴阴的,铅色浓云低低压着,杭都城外绮丽清艳的风光如敛了翅翼的凤凰,格外地沉闷无措。 长亭古道,鸣蝉高嘶,高大的垂柳倚着西子湖拍岸的碧水。水中荷叶轩举,已有几朵粉红荷花探出头来,盈盈如盏。谁家的一叶小舟随意地泊着,正在水波里轻荡。 岸边,一匹俊伟的青骢马正低着头啃啮葱郁的青草,马尾随意甩动着,看着却还悠闲。 青骢马的主人看着也很悠闲。 素青的细布大袖袍,素巾包头,腰间半点佩饰俱无,更无刀剑,看着沉静萧落,淡若轻云,正是济王宋与泓。 他正与两名男子交谈着,笑容甚是安谧,忽听到蹄声,举目瞧见十一疾驰而来,眼睛顿时一亮。 他微笑唤道:“朝颜,你也来了?” 十一虽戴着帷帽,两名男子听宋与泓的称呼便已猜到来者是谁,忙已行下礼去,“郡主!” 十一认得是考功员外郎洪子逵和大理评事胡梦裕,含笑道:“二位免礼。难得也记挂着过来相送济王。” 宋昀应允过尹如薇,让宋与泓出居湖州,济王府原有部属可尽数相随。但宋与泓也只挑了涂风、段清扬等十余名可靠侍从相随,衣饰行装跟他的爵位比,已然朴素之极。 中间那辆马车,虽不华丽,倒也宽大,想来应是尹如薇带侍女坐着。此时帘帷低垂,仿佛根本没察觉十一到来。 帝后祭祖,百官随侍,宋与泓这时候离宫,能惊动的人极少,免得前来相送官员太多,惹人疑忌,也免得素日倾向于他的官员受牵连。 此刻宋与泓便向洪、胡二人道:“我们也不便同行,你们且先去吧!我且和郡主说一会儿话。” 二人应了,转身走向另一边备好的车马跟前,上车离去,——却不是前往京城的方向。 十一皱眉,“贬谪往何处?” 宋与泓沉默地看他们车马辘辘行走,方道:“洪子逵罢官为民,胡梦裕谪往象州。”< 正因贬谪出京,这二人不必随帝后祭祖,方才前来为济王送行,顺道自己也离京而去。 十一迎风而立,遥望着皇宫方向,低低苦笑了一声。 宋与泓的眉眼虽有着往日的英气轮廓,却已不复原先的锐意锋芒,只有压抑不住的苦涩往外翻涌,“听闻……太后打算依从施铭远,以犒师银换取边境平静?” 十一道:“尚未确定吧?” 宋与泓叹道:“敢和奸相面折廷争的,如今还有几个?甄大学士被夺官罢职,其他反对的大臣更被打压得无处容身。皇上……比我想象得孝顺……” 孝顺,这个词用在这里似乎并非褒义。 但宋与泓终究不曾说下去。他抿着唇,负手走到白杨堤岸边坐了,望着向苍茫湖水,听那笙歌隐隐,低低道:“从前与询哥哥悄悄带咱们过来游湖时,风光好似比现在美多了!” 十一坐到他身畔,撩起纱帷默默远眺前方,似听到那年那月少年和少女们清亮的笑声。 难以压抑的酸痛涌上,她的声音却越发寡淡,井水般品不出任何滋味,“他死了。询哥哥……已经死了!” 多少雄心壮志,多少欢声笑语。一回首,前尘如烟。 宋与泓道:“我一直想着,他如果活着,如今的大楚会是怎样的。他虽温和隐忍,但也不至于怕事到宁愿拱手送出几百万的银子吧?也不会顶着骂名打压直谏忠臣吧?便是施铭远,也不至于这样嚣张吧?这天下,当真还是宋家的天下吗?” 十一失神片刻,轻声道:“是宋家的天下。皇上……并不庸懦。他应该只是……” 她转头看向宋与泓清瘦的面庞,顿住口,从腰间取出酒壶,仰脖饮了一口,将手向旁倾了倾。 宋与泓随手接了,亦喝了一大口,说道:“好酒!”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