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往何处时,这位高冠博带的贵人便和和气气地告诉他。 士兵很有点受宠若惊,连忙用仅存的一只手擦擦脸,想要恭敬而得体地冲贵人微笑一下,再表示感谢。 但贵人的目光不在他身上。 即使是在回答士兵的问题,贵人的注意力仍然在身后那个的身影上,看她骑在马上,目光依旧在战场上徘徊,从未多看一眼身边之人。 ……可她怎么能不多看一眼呢! 他们可是顶着那样巨大的压力!别人逃了!他们都没逃!他们从始至终紧紧站在她身边啊! ——大将军!看看在下啊!在下的一片忠心都可以掏出来献到你面前!一会儿的庆功宴,大将军高低也得看在下一眼,夸在下一句啊!呜呜呜呜呜! 大将军的目光依旧没有看他,这令那个自认为又机灵,又有定力,很懂得下注技巧的士人很不高兴,但他习惯性地追着大将军的目光,也抻着脖子去看她在看什么。 她在看一个胸腔被不知什么武器开了个大洞的士兵。 那颗应该蓬勃跳动的心已经不在他的胸腔里,又或者已经同他的忠诚化为了一体。 “小人有个想法。” 黄忠浑身血污,拄着一柄长刀,很舒服地坐在木桩上。 一部分士兵在跑来跑去,一桶接一桶地泼灭大营的火; 一部分士兵在忙着清点收拢战俘,看哪个不老实了,偶尔还要上前踢一脚; 还有一部分士兵在泥泞中疯狂推板车,板车上装着无数的战利品。 那个小吏看他不吭声,又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 “将军何不写一封亲笔信,送去荆州呢?” 黄忠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写信何用?” “自然是报与蔡太守知晓啊!” “然后呢?” 小吏恨铁不成钢地近前一步,絮絮叨叨开始分析起利弊: 蔡公此时,可能刚到家!也可能还没到家!不管怎么说,他要是听了这样一场大胜的消息,他肯定后悔啊! 这样的紧要关头,要是能跟紧刘公和大将军,将来封侯之位怕不是手到擒来,蔡公短视,将军却可替他描补!到时蔡公感念将军之恩,虽不能拔擢,但这份人情将来在朝堂上,蔡公总是要还给将军的! 总而言之,将军!快马加鞭送信给蔡公! 小吏越说越兴奋,正准备连黄忠后半辈子的职业规划都分析一遍时,营中起了一阵混乱。 忽地传出一声尖利的嚎叫! 那声音单薄,却又极凄厉,尖锐得像婴孩出世第一声啼哭,或是濒死之人为自己所鸣的最后一声不平。 什么事也没发生。 有士兵跑了过来,报之黄忠。 “有个妇人杀了战俘,还伤了一个阻她的造士,被军法官拖下去了。” “放了她,”他说,“她们毕竟不是懂军纪,明操练的老兵。” 小吏撇撇嘴,“一个流民,草芥般的东西,军法处置了便是,不值得将军这般开恩。” 黄忠忽然觉得有点谜一样的熟悉感,但他说不清那种熟悉与困惑都是从何而来。 柘城大营不曾陷落,除了数千青州兵外,靠的就是只有这些流民男女。 他们未曾与兵士们受过一样的训练,拿过一样的军饷,却在死亡这件事上一视同仁,甚至被格外关照。 生如草芥,死如草芥,身体里的血还不曾流尽,那具躯壳还不曾凉透,却已经被这样对待了。 ——和他们这些老革,其实一样。 天渐渐又暗下去了。 能搬运尸体和战利品的人不多,战场也渐见萧条了下去。 初时有人劝,但后来经过的一片区域战马走的很不稳,陆悬鱼下马了,那些士人却没办法下马。 他们皱着眉毛,捂着鼻子,殷勤地劝说无果后,终于遗憾地调转马头,奔向灯火渐起的柘城。 今天未必能办庆功宴啊,但是不要紧,他们也可以回自己的宅邸里,悄悄喝一杯!不管怎么说,那些在战场上往返跑的世家豪强脸可是丢尽了!光这一件事就够他们多吃三大碗饭的! 那些絮絮叨叨的,殷切又讨好的声音终于渐渐落下去时,陆悬鱼似乎找到了她想找的东西。 她找到了大戟士的尸体。 那些士兵的铠甲格外精良,又有彩带为衬,交锋时没人在乎这个,但在尸山血海里却很好辨认。 先是找到一两个,而后渐渐摸索出方向,尸体与长戟也就越来越多。 她时不时弯腰翻开一两个看看,又从中找到了陷阵营的面容。 ……在很早很早以前,那些人同她很熟悉来着。 ……虽然也称不上什么特别的交情。 ……高顺不给她饭吃,要她自己抱着饭碗去各伙抢饭吃,他们一个个地横眉冷目,和她打了许久的架,终于是同意她来分自己的饭了。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