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提前替主公暖过槊杆,因此交到他手中时,仿佛他握的不是一杆槊,而是一块冰。 袁绍没有在意顺着双手渐渐向上的寒意,他拎在手中,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前方。 张辽马上就到了。 时间似乎停滞住了。 当一支骑兵如闪电般撕开中军,向着大纛而去时,看到这一幕的交战双方都会不约而同地停下来——除了那些已在混战中的士兵,他们不关心周遭发生了什么,他们看不见,也听不见,那些东西都与他们无关,他们的战斗已经不能停歇,甚至夕阳西下,双方撤军时,他们经常要付出血的代价才能成功脱身。 而其他人则在踮脚抻脖地看,探头探脑地听,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汗,连武器也变得滑不留手。 只有离袁绍最近的人有反应。 他们在结阵,在射箭,在反击,甚至还有人在嚷嚷将马铠兵牵出来—— 军阵这样密集混乱的地方,用无法跑起来的重骑兵去撞死轻骑兵吗? 终于有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哭喊着扑倒在袁绍脚下。 “主公啊!主公!” “蹋顿便是轻敌无备,才被张辽害了啊!” “主公啊!” 主公的眼睛里只有那个急速靠近的身影。 骑兵撞开长牌,踩翻亲卫,将尘沙卷起,扬在土台上时,那个人的身影已经近得能够看清面容了。 当那位武将一夹马腹,战马冲向土台的时候,袁绍终于刺出了他的长槊! 两柄长兵狠狠地撞在一起。 土台上变得前所未有的混乱。 张辽骑在马上,被狠狠格挡这一下后,身体不由晃了晃,立刻又坐稳了。 他的马是不能停的,冲到面前刺了这一槊,收回来便准备在战马掉头时,再刺出第二槊! 在其他谋士还犹豫着,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时,一旁的荀谌从士兵手里夺过短弩。 他的手很稳,几乎没怎么瞄准,那支弩矢就飞了出去。 张辽下意识躲了一下,那一箭并未射中,但第二槊也刺偏了。 他的敌人,河北四州之主并没有像所有人想象中那样挥舞着长槊,给这个不知死活的敌人致命一击。 袁绍收回上一击的时间很长,他稳稳地将槊头扎进地上,喘了一口气才重新将它拔·出。 他冷峻地站在那里,俯视着他的敌人,但那些虽不如荀谌敏锐,却依旧聪明绝顶的谋士立刻全都明白了。 “护住主公!”有人高声疾呼,“后撤!后撤!” 袁绍咬着牙,牙齿里沁出了血沫,“让开!我誓杀此獠——” 辛评一把揪住了主公的大氅,“此乱命也!” 他不是什么膂力出众的蛮勇武将,但就这么一下,竟然将这个抖擞精神,杀气腾腾的霸主拽得一个踉跄。 土台上这一幕落在了所有人眼里。 张辽一击不中,招呼骑兵上前准备围住土台时,袁绍的护卫已经涌上来了。 那是一群很漂亮的年轻郎君。 如果高顺在这里,会一个个指认出他们曾在繁阳城行了何等可笑之事。 他们的主公逃了,所以他们也跟着逃了。 他们穿着比太阳还耀眼的铠甲,却比村落里的稚童更加怯懦。 如果高顺这么说,张辽会告诉他——那是因为主公性命无虞啊。 不要小觑了这些河北人! 他们一个个冲上来,用精美绝伦的铠甲去抵挡马槊的锋锐,而后嘶喊着咆哮着,挥舞着长剑冲上来! 当他们滚落在泥土里,一张张年轻俊秀的脸上沾满泥土与鲜血时,他们仍然能够抓起手边的武器,狠狠劈在马腿上! 想象一下。 怎么能想象出来呢? 那样娇嫩的,养尊处优的小郎君,被马蹄踩断了腿,在泥里挣扎着,翻爬着,终于揪住一条马尾,死死攥在手里,被拖着走也不肯放手! “主公!主公!” 有骑兵满头大汗地转过身,一马槊戳下去!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