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溃散的迹象到处都能见到,比如说他们不再保养自己的武器和铠甲,比如说他们无论是起床、吃饭、行军,都渐渐不再听从军官的号令; 比如说他们在战斗时会推推搡搡,不愿意上前; 比如说他们在扎营时会出去劫掠附近村庄; 他们劫掠过村庄后,总是会点起一把火,将做过的事烧得干净,但他们连劫掠也渐渐有些不走心,比如那些逃走的老人和孩子,他们不会去追——所以等到大火熄灭时,总有人能看见几个茫然的老人或是幼童坐在焦黑的断墙下,无声地对这个世界诉说他们遭遇到的一切。 曹操是允许他们屠城的,但屠的应该是他暂时拿不下来的地方,而非他认为已经收入囊中的郡县。因此军官们听闻他们这样胡作非为后,立刻想要用军纪去责罚他们。 他们最终没能执行军法。 那些衣衫褴褛,身材壮硕的青州兵目光凶狠地盯着他们,逼近他们,发出一阵阵的谩骂声,甚至亮出被他们藏起来的,原本应该放在武库里的短刀。 那些谩骂的内容是军官无法转述给曹操的,但他丝毫不感到意外。 他们只是为了财物而跟随他,当他无法满足他们,这支青州军自然就会渐渐崩溃。 他只是感到有些怅然。 ——这支青州军随他多时,人数众多,他努力用财物满足他们,放任他们去屠戮劫掠敌人领地上的平民,他们却并不感念他的恩义。 陆廉的主力也是青州军,听说她的军纪几乎能用苛刻来形容,麾下的青州军却那样忠心耿耿,为她出生入死。 那是为什么呢? 曹操忽然想起那个梦境,这一次,他要亲自敲碎一个陶俑。 他翻阅过这些青州兵的名册后,下达了第一道军令,要求青州军向西行军,去攻打陆廉。 如果陆悬鱼知道曹操下达了这样一条命令,她会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她猜不透曹操的心思,更想不通他在同刘备对峙的时候为什么要分兵来打她。 她现在觉得自己陷入了困境中。 她将主力放在官渡,自己只带了数千士兵,想要在兖州占下一个前哨站,最好能先合围曹操,再将许攸赶回河北。 但许攸比她速度更快一些。 他靠着无与伦比的强大后勤,源源不断地将兵力投放进兖州,以鄄城为中心,周围迅速铺开了许多个营寨,逐渐向她逼近。 那些营寨她想要拆掉是不难的,拆掉任何一个都不难。 但难在她没办法在不损耗士兵的前提下拆掉营寨。 那些营寨里的冀州兵多半是河北世家自己的私兵,至于统领他们的将军,姓什么的都有,姓纪的,姓蒋的,姓孟的,姓辛的,反正都是袁绍麾下有点名气的人物的兄弟子侄,随便翻出一户的家底,那都能闪瞎陆悬鱼的眼。 这种部曲私兵的坏处是进取心很差,想让他们互相配合,协同作战就更难了,他们不仅不会救友军,甚至看到友军有难恨不得大笑三声; 它当然也有好处,就是这些私兵经常都姓一个姓,都世世代代跟着他们的主君生活,当陆悬鱼想要动他们的营寨,干掉他们的主君时,他们是会红了眼睛,跟她玩命的。 于是想要敲掉这种营寨,她需要付出的损耗就有点超出预计了。 但不敲掉它,她的辎重队没办法穿过这种遍地堡垒的地区,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