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田里的种子已经撒下去了,百姓们其实不是很忙,因此官吏进了村庄,挨家挨户地清点人口田地和牲畜财产时,其他百姓就不免悄悄从自家低矮的墙头探出脑袋,一面看,一面小声指指点点。 “那位看起来器宇轩昂的,必是位贵人啊!” “你怎么知道?” “里长平日里多威风的一个人!见了他跟硕鼠见了狸子似的!” “果然是贵人!”媳妇也赞叹了一句,“里长连头也不敢抬!” “……就是怪了些,脸倒是板着的,可也不见别的什么。” “……什么‘别的什么’?” “你想想,以前县府的贵人来咱们乡里,哪次空手而归了?” “不错,那叫……‘贵人不踏贱地’!” 要是踏了的话,总得有些补偿! 这补偿不一定是什么,有可能是几只鸡,有可能是几斗米,甚至还可能是一头猪。 好在这几年天灾连连,乡野间的少女多半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鲜有会被这些“贵人”看中的。 汉子听了也觉得有理,“是不是赵七他们家的鸡不肥,看不上?” “那他总不能空手而归吧?你说咱们这一里,谁家的牲畜看着最为壮实?” “自然是我……” “这是什么话!”媳妇大惊失色,“你是在埋怨我将家里的鸡喂得肥了不成!” 汉子也大惊,“先藏起来要紧!” “藏起来?!藏起来不要罚的吗!” 两口子正拌嘴时,忽而又有马蹄声自村外而来。 这次来他们村的人不是什么器宇轩昂的贵人了,而是一位二十六七岁的年轻郎君,带了几名骑士。这位郎君相貌端正,见了便令人心生好感。 ……但他一到这里,那位器宇轩昂的贵人立刻就变了一张脸! 新来的郎君还没下马,他就立刻迎了上去! 先是一个揖礼!然后赶紧去为郎君牵马! 满脸的倨傲和不耐烦也都没了!全换成了殷勤而又热情的笑容! 刚刚那些端着的架势一下子全没了!尤其是那个揖礼!恨不得一揖到地上去! “他说什么!他说什么!” 土墙年久失修,不能趴两个人,娃子又在土屋里哭了起来,媳妇不得已,只好温良恭俭让地将八卦位置让给丈夫,自己一面进屋去哄孩子,一面又止不住探头出来询问。 “实在听不清啊!”丈夫忽然睁大了眼睛,“那位郎君!那位郎君往咱们家来了!” 媳妇忽然冲出了屋子,惊慌失措起来,“他必定是个真贵人!他这样的人,来咱们这等草芥处做什么!这两间土屋,几个陶罐,有什么可估家赀的!” 可是现在看热闹的变成了别人家,那些脑袋一个个从土墙上,从柴门后探出来,很是幸灾乐祸地望向他们家。 往年县府里的贵人来估一次家赀,免不了带走两只鸡,一头羊什么的,今年换这样的贵人来,她家这房子估给他也不够哇! 那个郎君走到了他家破破烂烂的篱笆前。 还好,还好,家中妇人素来爱干净,不似那等邋遢的女人,污物懒得倒去沟里,直接往路上泼,甚至为了今日之事,还特意洒扫了门庭,干干净净。 因此郎君还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家收拾得很好,很整齐。” 他受宠若惊,觉得自己很该说点什么,但还是一下子就趴在了地上,额头抵在了泥土里。 “抬起头来,”旁边那位贵人说道,“使君在同你说话。” “是,是。”他小心抬起头来,“使君,我家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他说完之后觉得还不够,慌慌张张又加了一句,“我家那两只鸡在屋后,不曾想要瞒过贵人!” ……好像说得也不对。 因为跑出来抱着孩子跪在他旁边的妇人瞪了他一眼。 使君倒是笑了。 “起来说话。” 这位姓田的使君远看是个温文尔雅的模样,离近些却在眉梢见了一道疤,那几名骑士又称他为“将军”,竟还是个带兵打仗的!这就更令人吃惊了。 但使君仍然是很和气的,先问他家几口人,这一冬如何度过,又问他家春耕情况如何,种子好不好,雨水足不足,肥料够不够。 待他领着使君转去屋后,给使君看他家那几只肥鸡时,使君竟然还伸手去摸了一把! 他连忙将那几只鸡拎起来给使君仔细看! “夏天快到了,”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郎君拍了拍手上的鸡毛,“须得经常清理鸡圈,小心鸡瘟,更要小心时疫。” ……使君还懂怎么喂鸡的! ……不对!重点是使君摸了他家的肥鸡! 媳妇悄悄地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