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桌上琳琅满目的饭菜,倾身对着她的耳朵吹了口气:“怎么有这个闲心?” 他没有碰她,只是那声音低沉,像被按住的弦,令人身心发麻。殷染微笑着拂开了他,“只是怕你太累,特意多做了几道菜。” 她正要坐下,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盯着她,重复:“怎么有这个闲心?” 她看他半晌,无奈笑笑,“我进了一趟宫,见着了七——见着了陛下。” 段云琅皱眉。 殷染道:“对你来说很难的事情,对我却不难的。” 段云琅深深看她一眼,放开了她,自在桌边坐下来,拿起筷子,吃饭。 殷染一边给他布菜,一边似漫不经心地道:“我看东平王和陛下玩得倒是相熟,两个人越看越像——” 段云琅敲了一下她的筷子,然后挪开了自己的碗。 殷染的眉毛挑了起来。 段云琅自顾自喝了一口汤,才道:“外面的事情你不要多管。” 殷染道:“我不放心。” 段云琅搁了筷子。他知道这些菜是殷染特意下厨为他做的,可他却吃不下去。原以为这地方可以让他舒适安心下来,可是并没有。 “小七既成了高仲甫的傀儡,那你就算手握重兵,又如何扳得动高仲甫?何况还有二殿下在一旁盯着……”这些事情殷染其实已思量了很久,说出来的时候异常地流畅,“你懂得用成德叛乱压制高仲甫,倒是一招险棋,可若高仲甫一纸圣诏传去蒋彪的忠武军,他们是听是不听?我猜二殿下也已经派人去打点中原诸路了,蒋彪是听你的不假,其他那几个可不一定……” “你也知道,这只是一招险棋。”段云琅推开饭碗,站起身来,径自往内室走去。殷染都来不及看他的表情,只有一副冷淡淡的背影,“若龙靖博当真打到长安城下,天下倾覆,我也只有死国而已,哪里还管得上旁人?” 这话听起来就像置气了。殷染走到他面前,低头给他解开衣带,他嘴角微勾,隐约带了嘲讽:话都说得如此不留情面了,这会子来伺候他又是唱的哪出?待她将他的外袍放好,他一把抱住了她的腰,根本不容她反抗就将她扛到了床上去。 殷染连忙撑着身子半坐起来,而他却已经脱了鞋,一言不发地爬上床,身子抬高,身躯笔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然后他一把扯下了自己里衣的束带,毫不避忌地将自己脱个精光。 不说话。 她努力仰起头,看见他线条分明的下颌,薄如一线的唇,和一双无情的桃花眼。灯火之下,显出几分暗昧的诱惑。 她的心却被揪了起来。 “你瘦了。”她柔声说,“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我不是那种受不起惊吓的女人。” *** 从十三岁到二十二岁,段云琅觉得,他其实一直在和这个女人较劲。 她认为他幼稚,他便成熟给她看;她认为他无聊,他便严肃给她看;她认为他纨绔,他便治国理政给她看。 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总是,很奇怪的,自卑与自负相交缠。 而她——分明,她也很奇怪——她有时候很听话,像猫儿一样,挠她的时候她还会温柔地叫唤;可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抓你一脸然后飞快地跑开,隔着很远的距离冷冷看着你,好像之前的一切欢喜都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 西内苑兵变之后,两个人心底里都明白,有些什么已经变了。过去见不得光的,现在被强迫着曝晒在日光之下;过去可以一笑而过的,现在全成了沉重的枷锁——本来嘛,只有活人受罪,哪见死鬼戴枷? 更重要的,是自从他将她从少阳院救出来,两个人的地位之别、身份之距,就渐渐显山露水、不可弥缝了。 过去是她在指引着他,可现在他不愿意了,就像所有的小儿都要同父母吵架,就像所有的学生都要离开夫子,他宁愿关住她,还骗自己,这样是为了保护她。 其实,他只是不愿被她时时缠问朝上的事。他不愿拿自己做的那些事来与她商量,不愿接受她的夸赞或批评,不愿让她知道,自己有时候也会无能为力,或者诉诸一些令人不齿的手段,最后一颗心变得越来越坚硬,而手底下的鲜血越来越多。 他们就这样保持着干干净净温柔和顺的表象,不好么? 她已经见过他太多面了——可是就让他再自欺欺人一下,不好么? 殷染目光平平地对上他光裸的胸膛,许是最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