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成为一种本能,就如无论每年吏部的班次轮调多么复杂,他都能准确无误地说出五品以上每一个官员的姓名爵里。 高处的风,夹着一粒粒分明的雪,夹着哭也似的声音,扑打在他的紫袍。这巍峨庄严的一切,令他冷静。 冷静了一瞬,他开始想,她会在哪里呢? 父皇若要召幸她,依父皇的性子,应当是让她夜半过后再去清思殿——不错,依父皇那样温文尔雅的君子风范,纵是欲-火攻心了,也不致急不择地。 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火,攒着一团冰。一面在寥落地想,她怎样,与我何干?一面在狂热地想,还有机会,只要在她去清思殿之前截下她,就还有机会! 他揽起衣襟,径自奔下数百级台阶,沿着回廊往东北方御花园方向直走,逆着风雪,直走。 他不知道她会去哪里。 他只能赌一把。 *** 夜已很深了。 虽然麟德殿中的笙歌缭绕会令人忘了时辰,但只要走出那场头酣耳热的盛宴,夜的寒冷就立刻侵逼过来,任谁都无力拦阻。 殷染揽着衣襟,手中攥着白玉笛,一步步小心地在沾了冰雪的草地间行走。方才筵席上推脱不过,饮了几口清酒,此刻便在腹中渐次烧了起来,手脚畅快,心思却钝重。 方才他们演罢一曲《湘夫人》,正在殿外收拾,戚冰埋怨她:“好端端的,为何要提素书?圣人最不高兴的就是这个。” 殷染看着戚冰,嘴角笑了笑。戚冰被她笑得发毛,还未接话,圣人已走了出来,低身,面对戚冰道:“戚娘子,你受苦了。今晚的舞,朕颇是欢喜。” 戚冰闻言一惊,顿时又泪不可抑,以手掩面,呜咽出声。 圣人半含怜悯地望着戚冰,伊人全身都在颤抖,一个依仗男人荣宠为生的女子,她的所有悲欢都系在这个男人身上了,她怎能不颤抖? 殷染只默然瞧着reads;[综英美剧]跃动的灵魂。 圣人轻声又道:“你今晚去清思殿等我。” 戚冰不可置信地自掌中抬起了脸。而圣人已经转身离去。 从始至终,没有看殷染一眼。 殷染终于松了口气。 圣人,果然如她所想,是个极厉害的男人。 在他的心中,想必总有一条底线。一条用理智与温情划出的,无人可逾越的底线。 而她,当年既已越过了他的底线,也就永远被排斥在他的底线之外了吧—— 当年沈素书投井之后,高仲甫下令,与沈氏打过交道的后宫女子每人都须写一封陈情书。 殷染与戚冰的陈情书,所言虽都是妾与沈才人素无交情、沈才人之死妾全无预料云云,但殷染的措辞,却直接将圣人激怒了。 时至今日,殷染仍然记得很清楚,有一个人,揽着她腰捉着她腕,声音温柔而力道强硬:“沈氏蒙过误之宠,居非命所当托,1其死也固宜。” 她挣扎,她逃避,她怎么可能写这种诋毁素书的言语?浓墨溅上了他的脸,看起来几多滑稽,可是他却仍旧生硬地逼迫着她,在那夜雨过后的百草庭里,他锁她在房里,看着她写完,他说,我是为你好。 他永远是这句话。 他用这句话绑架了她这么多年。 圣人见此书,大怒,一气将殷染下了掖庭。那个人却又来到掖庭,抱着她,不管她的不情愿而狠狠抱着她,口中喃喃着,终于没事了,你终于安全了…… 那样的心肠,那样的手腕。 她想,自己若当真与他斗,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吧? 可是,那样的怀抱……她却又留恋。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