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她,昔日那风流俊采的状元郎,如今只剩了一双窅深的目:“那我要去见我女儿,你管是不管?” 她顿了半晌,“女儿就在那边屋里,谁还不让你见了不成?” 他盯着她,许久,轻轻地笑了。 她最怕他这样的笑。安安静静,冷冷淡淡,像被掏空了心肺的孤魂野鬼,却并不恐怖,只是空虚。 她忽然想起,花楹的那个女儿,笑起来时,同止敬竟是一模一样的。 “你若能耐,便锁我一辈子。”他笑道,“看是我先死,还是你先死。” ☆、第三宴(二) 高仲甫坐下来未多时,便向段云瑾投去一个眼色。然而段云瑾却始终端坐不动,他也就不再多管,草草用了几口饭便闭目听戏。 段云瑾何尝不知,高仲甫的意思是让自己与殷画说几句话,自然便会有他的义子义孙给自己做桥。然而他心中已窝了不明的火气,恼那教坊司中谎称殷画的女子,恼那给她解围给自己下套的五弟,甚至也恼林丰,恼高仲甫,恼对面那个真真切切的殷画。 请神容易送神难,用来形容此时他与高仲甫之间的微妙,实是太恰当不过了。 拈着黄金盏闷了几口酒,意识渐渐混沌,到了酸涩不堪言处,对面的女人竟也渐渐变得顺眼起来。段云瑾心中想着,不就是娶个女人?他都娶了五个了,再娶下这个也没妨碍,而况她沾了许贤妃和高仲甫两方的面子,这一来天时地利人和,自己何必还像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般别扭? 段云瑾抓着酒盏便站了起来,欲往对面走去reads;你擒我愿。忽有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道:“二兄小心一些,莫把酒洒了。” 没听见还好,段云瑾一听见这声音,即刻邪火上窜,一转身劈头便道:“好你个最奸猾的小儿,竟敢骗我!” 段云琅本欲向二兄敬酒,酒盏都举在空中了,闻言煞是愣了一会,“二兄说什么?” 段云瑾酒劲上头,往前一迈便将桯案带倒了,哐啷一声酒水横流。宣徽使周镜一个眼色,立刻有内侍上前清理,顺带还拉了下段云瑾的袖子。段云瑾反而大力一甩,将那内侍跌了个趔趄,自己拎着段云琅的衣领便推着他猛一下撞到了柱子上。 不远处圣人的眼光浅浅浮过来,又移了开去,只作不见。 任谁被人拎着领子都不会好看,可是段云琅偏偏还是笑得很好看,一双桃花眼灿然如星,揶揄道:“二兄可认清楚了,我是小五,不是你家的娇娘。” 在座诸人无不知晓淮阳王妾室颇多,听见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段云瑾脸上阵红阵白,意识也略为清醒,知道这样闹去须不好看,放了手道:“你与我出来。” 段云琅脸上的笑意渐渐收住,低头掸了掸衣襟,跟着段云瑾自后殿侧门出去。 风雪声突然过耳,段云瑾一回身便是一道老拳挥出,段云琅侧头一避,皱眉道:“兄弟何处得罪你了?” 此处无人,只见得夜色杳冥,风雪飘溯,戗脊飞檐在夜幕下挑起莹白积雪,被殿内暖意烘融,水流汩汩有声。郁仪楼上铁马遭风雪相撞,丁玲作响,与殿内的歌吹之声相比别有一番空寂滋味。段云瑾被酒气熏红的脸渐渐冷却下来,道:“你那日可是骗我?” 段云琅想了想,笑了起来,“二兄是说教坊司那位娘子?” 段云瑾盯着他,“不错。” 段云琅笑道:“她不是说自己是殷家娘子?” 段云瑾略微疑惑,“莫非你也不认识她?” “岂止不认识,”段云琅道,“我与她不过半道上碰见罢了。” 段云瑾默默凝他半晌,转过脸去。段云琅整了整衣衫,嬉笑着凑上脸来:“莫非二兄游戏人间太久,终于上了心了?” 段云瑾只觉千头万绪,一时竟一无可说,只摇了摇头。这时刘垂文也自宴会上出来,看定段云琅,小声道:“殿下不回去么?”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