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以月为日,服孝三十六日。禁歌舞,禁酒宴,禁婚娶…… 这道旨意是刘德一当着众臣一字一顿念出来的,他想人人都道翰林院的侍读们这篇文章写得言辞恳切字句华美,又有谁知道帝王真真的在钟粹宫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但是天亮之后,帝王的脸上除了稍许苍白憔悴之外,根本就看不出一丝异样的心伤。 只有他们这些贴身服侍的宫人才知道,一向冷静自持的帝王脾气变得越发乖戾暴烈,一丁点的不对就会引得雷霆大怒。在朝臣们参加文德太子的大祭拜时,有人出首举告左承宣布政使章敬庭跪拜之际竟无端面露喜色。 皇帝当场勃然大怒,当众臣厉声斥责其心思险恶其心当诛。 这样还不算,皇帝转头就令金吾卫扒去章敬庭的乌纱朝服,全家三十四口人十六岁以上的男丁发配边疆,女子尽充教坊司。又命彻查江南盐、茶、漕各项事务,一时间江南道的各路官员纷纷落马。朝堂三品大员顷刻间就落得如此惨痛下场,人人嗟叹的同时不免惶惶自危。 元和七年的这个乍暖还寒的初春,是很多人记忆里最为寒冷的一个春天。不管流了多少血杀了多少的人头,文德太子还是依着祖宗的规矩大葬于皇陵。 四皇子生在徽正元年春末,皇帝为此特地颁了新的年号。 但新生儿因为身子骨素来文弱,坤宁宫里太医们就没有断过行踪。张皇后心生怨怼将这一切不幸都怪罪到皇帝身上,生下四皇子之后就闭锁宫门整曰整夜地亲自照看。除了太医们能时常进出外,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当面跟皇帝说了。 皇帝站在朱红色的宫门前,明黄轿舆前一字排开整整齐齐地跪了十几个青衣内侍。张皇后身边的大宫人绿萝双手加额大礼伏于地上,恭谨道:“四皇子一切安好,娘娘让奴婢在圣人前回禀,请圣人毋须担心,娘娘自会尽一切努力求得四皇子安康。若圣人一意进去探望,引得四皇子病情反复,娘娘立时……自裁谢罪!” 宫门半开着,看得到坤宁宫宽敞的院子,石桌石椅上还有些未及清扫干净的花叶。屋檐下挂着十来盏宫灯,在春末料峭的寒风中瑟瑟地摇曳着。大太监刘德一倒抽一口凉气根本就不敢抬头,他知道身边这位主子爷怕是已经气疯了。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皇帝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就回转了。 后来皇帝又去过几回坤宁宫,见张皇后依旧与他置气似乎也没甚耐性了。六宫的庶务渐渐交付与刘惠妃手上,景仁宫门前一时间变得炙手可热。就是宫外谨身殿刘大学士府也变得鲜花着锦,似乎二皇子应旭被立为储君就在眼前。 但是以刘德一浅显的见识,宫中这位皇帝的心意越发幽微难测。往常大家伙还勉强猜得到一二分,如今却是蒙头虾一般无措了。宫中有品阶的后妃就那么几位,人人都说刘惠妃日后的富贵难以企及,可是皇帝并不时常流连景仁宫,对刘惠妃似乎也不过是面子情而已。 皇帝最常待的地方就是乾清宫的西暖阁,不大的屋子在夜里只点了几架烛火,孤孤单单的火苗一亮就是一整晚,高丽国敬奉来的金栗窗纸上的人影怎么看都透露着一股子孤寂廖落的味道。刘德一心想,这样富极天下手握至高权柄的人,也不见得比咱们这些当太监当宫女来得快活! 皇子们渐渐长大,一切变得风平浪静却又暗潮汹涌。 刘德一最开始以为帝王属意的二皇子应旭,转眼就被派往凶险贫瘠的登州驻守海防,还美其名曰是对其的磨砺。他以为帝王属意三皇子应昀时,那位的手段却又是一味苛责怒斥。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最后连他自己都迷惑不清了。 宫里宫外似乎一夜之间就平复下来,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忽然有一天锦衣卫指挥使石挥急急赶回京城,在宫门外执了一枚金牌漏夜求见。刘德一接过那枚金牌时心里陡地便是一突,这是宫中有巨变时为给重臣行走宫禁方便才能使用的,为何此时会出现在此处? 石挥在西暖阁里呆了整整半宿,天亮时才出来。刘德一眼尖地发现这位指挥使的脸颊生有明显的皴裂晕红,那必定是受了西北风沙浸染才会有的形状。看来这位石大人走了不少地方呀,他正在暗自揣摩时就听屋子里传来一声杯盏摔裂的声音。 到底是什么事引得皇帝的震怒?刘德一看了一眼石挥,却见那人忽地抬起头来咧嘴低低笑道:“有些事,还是不要随意打听的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皇帝究竟还是找到机会说服了张皇后,将已经八岁的四皇子带到上书房读书。其饮食起居样样不假于人手,色色都亲力亲为。就有御史台的大夫上折子谏言,说父子君臣要有父子君臣的样子,不可过于骄纵四皇子云云…… 结果皇帝将奏折当堂摔在那个大臣的脸上,泣泪道小四是皇后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