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营中设宴,你也来。”晏清源已然恢复到惯常神色,冲她戏谑一笑,“载歌载舞,你要不要看看?” 听得归菀捂嘴噗嗤笑了出来,偏头看着他,奇道:“世子,你要载歌载舞?那我倒要看看。” 到了晚上,篝火一起,肉香四溢,到处欢声笑语一片,觥筹交错间,归菀仍扮作亲兵,不离晏清源左右,见他压根没空搭理自己,只和将士们痛饮。 她默默看了一阵,起先,尚被人所吸引,忍不住也含笑而视,看着看着,不知想到什么,把脑袋一垂,这一瞬间,被晏清源瞥了去,不知她那双眼睛里,是泪光,还是被火光所照,只这么一闪,不见了。 不知谁起头带了一句歌谣: “男儿欲作健!”歌声一起,万众和鸣,归菀把眼睛复又一抬,就见篝火旁有人跳了出来,矫健起舞,再看晏清源,不知几时把眼前的案几撤了,手一伸,接过扈从递来的胡琵琶,把弦一调,极默契地和他的将士们碰了个目光,在铿锵又清凌的琵琶声中,歌声再起: “男儿欲作健,结伴不需多,鹞子经天飞,群雀两向波,放马大泽中,草好马著膘。牌子铁裲裆,冱鉾鸐尾条。前行看后行,齐著铁裲裆。前头看后头,齐著铁冱鉾!” 粗犷的歌声里,戎衣如梦,白雪寒光,一碧万顷的草原又在眼前连绵不断,归菀被歌声摄住,目光不禁游移到晏清源那张意气风发的脸上,他就坐在那里,且唱且弹,神采飞扬,同样也被万千将士的目光追随-- 那才是他们的君王。 终将有一日带着他们登顶。 归菀不错目地盯着他,而他,没有看到她,他的眼睛里,是江山万里,是雄心万千,歌声渐渐将两人阻隔,远去了,只留一声声回音叩荡心扉,归菀觉得和这个叫晏清源的年轻人也瞬间隔开了万水千山,她默默把目光一收,趁他不备,一个人独自走回了营帐。 歌舞正酣时,刘响悄然无声出现了,含笑看着这一幕,一眼,就瞧见了晏清源的身影,穿过人群,走到他跟前,低语几句,晏清源把头一点: “把人带上来。” 不多时,在众人高涨的情绪里,却引上来了一干老弱妇孺,晏清源把琵琶一放,对席间一直落落寡欢的高景玉一众人说道: “骨肉亲情,当今日全之。” 原来早在多日前,未雨绸缪,晏清源命刘响把当年高景玉等人入关时丢在河北的老母妻儿一并接了过来,此刻,一别经年,两下相认,痛哭声顿时连成一片,高景玉找到他白发苍然的老母亲,一下哽咽,扑通跪倒。 这一刻,没了是非对错,忘了功业千秋,这个半生戎马东奔西突两鬓也染上白霜的中年男人,双手拥着老妪枯干的身躯,泪水终于扑簌簌直掉: “娘唉!儿不孝呀!” 晏清源静静目视,似在沉思,忽而嘴角一扬,冲晏岳斛律光等人打了个手势,自己信步踱了回来,一撩帐子,见归菀坐那发呆,上前喊了一声,她回眸,里头分明一层明亮水色,却没有说话。 “怎么了,是不是鲜卑的曲子没听懂?觉得我们一群粗人怪无聊的?”晏清源笑着坐到了她身边,归菀勉力回他一笑: “世子,你不和将士们同欢,进来做什么?” 晏清源长吁一声:“尽兴了,我这个人,尽兴就好,留他们闹腾去吧!” 说完,看着归菀,脸上慢慢浮起了温情:“你不大高兴。” 归菀深吸口气,把方才的郁郁吐出:“没有,我替世子高兴。” 晏清源忽在她手头一握:“刚才的歌谣,喜欢吗?”归菀打起精神应付道:“喜欢,别有风味。” “唔,”晏清源兴致颇佳,抿了两口茶,定定地看向她,“更有风味的,你要不要听?” 归菀一愣,旋即笑了:“世子,你唱半日了,嗓子不哑啊?” 晏清源把袍子一撩,状似无意调笑:“今年四月里,有人的生辰没过呀,一齐补了。” 归菀当下心领神会,心口一跳,并不愿回顾前事,给错开去: “那世子要唱什么?” 晏清源笑笑,耐人寻味地开吟咏起来:“谁家女子能行步,反著裌褝后裙露,天生男女共一处,愿得两个成翁媪。” 又直白又炽辣,果然,把归菀听得脸上一红,晏清源已经接口笑她:“比你那回要做木屐时唱的‘黄桑柘屐蒲子履,中央有丝两头系’如何呀?”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