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也不敢相认,想必滋味不好受,无妨,早晚有这个机会。” 后头果真跟着闪出一个人来,正是程信,媛华刚至,听那一口嗓音,程信就辨出来了,再看她模样,哪里还是寿春城里那个待嫁的姑娘家呀,俨然稳重端庄一小妇人,却是为晏府家事而来,程信听得不知是悲是喜,难道姑娘家经了男人,就真的不再一样了?再一想归菀,更觉恍然。 真彼此相认,他怕她尴尬为难。 今日来的若是归菀呢?为晏清源家事奔忙?程信忽然发觉这是绝对不可原谅的,他一定会如陆士衡,宁肯一箭射杀了她。 晏清河在他那瘢痕遍布的丑陋面孔上,瞧不出太多内容,许是容颜变了,狰狞一片,连那情绪都挂不显了,程信突然开口: “二公子总让我等,如今晏清源好不容易要回来了,还不是时候吗?” 武将的凛冽杀气,一下窜出,晏清河轻轻一摇首,也没太有什么表情: “我说过,你太心急,杀晏清源也许没问题,可势必会搭进陆归菀,自然,还有顾媛华卢静蓝泰,程将军,还是听我一劝,什么时候最合适宜,我比你清楚,轻举妄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将军,只有被我阿兄一网打尽的份儿。” 程信乜他一眼,很快换上个轻松的姿态,对晏清河笑道:“好,那我听二公子的。” 第105章 西江月(3) 进了三月,府里因新丧,婢子仆从们虽换了春装,还是一水的素白,归菀从衣箱里找出件白绫裙,头上一点装饰皆无,整个人,除却乌泱泱的秀发,就是菱角红唇,眉眼越发醒目。 她又长了个子,先前略存的青涩稚气,跟着褪了几分,像一朵水灵灵的白山茶,悄悄地绽了。 晏清源连着多日在晋阳周边巡查,安抚人心,风尘仆仆,这日回到相府,得到段韶翌日可抵晋阳的消息,大松一口气,跟穆氏商量返京事毕,才去骑兵省又转了一趟。 案上军报一推,晏清源揉揉眼眶,闭目养神片刻,吩咐刘响: “你去把七郎叫来。” 片刻功夫,七郎晏清泽被刘响引到听政殿,规规矩矩站在底下,一抬头,便是张几乎和晏清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虽还只是个十岁小郎君,英挺的眉,秀致的脸,单薄颀长的身材,这形容,和十多年前的晏清源,别无二致。 “七郎,我要回邺城了,你是愿意跟着家家,还是跟我?”晏清源微微地笑了,眼睛在晏清泽脸上一定,见晏清泽想都没想,很果断道: “世子不说,我也会跟家家提,我愿随世子回京。” 晏清源手底转着匕首,时不时一闪金光:“那好,你跟我回去,不过,有一点,读书这件事上,我可不是家家,你想好了,受不了的话,就免谈。” 在晋阳,晏清泽的课业,穆氏并不上心,只管让骑兵省的人常带他在射堂勤于练习弓马剑术,此刻,他不慌不忙洒脱一笑: “我不愿做白丁,可也不愿做博士,我还是想,日后能为阿兄领兵打仗!” 听得晏清源哈的一笑,上下打量他两眼,把手里匕首一投,晏清泽稳稳接在怀里,随即拔出刀身,一双黑黢黢的眼,顿时亮似寒星,却是冲晏清源粲然笑了。 “好,这把匕首就送你,倘真有一日阿兄有难,就看你有没有拔刀的胆子了!” 一听兄长有调笑的意思,晏清泽一挺胸脯,把匕首别在腰间,那张童稚犹在的脸上,是个雄俊风姿: “那有何难!拔刀亮剑,义不容辞!我必成阿兄左膀右臂!” 晏清源面上笑意更深,赞许颔首,似也不单纯当作孩童之语,丢个眼神,晏清泽就带着匕首去了。 又过半刻,走出听政殿,刚进木兰坊,看见个身穿白襦裙的侧影,正踮脚够着花枝,一段披帛,拖出老长,萦着纤草,兜了几点子落英,春风一过,裙裾卷浪一般飞盈到视线里头。 一个用力,折下半枝梨花,她还想再把胳臂伸长些,觉得后头好似扯着了,“咦”一声,垂首回眸,目光先落在披帛上,见一只胡靴踩上头呢,才把头一抬,看见几步外晏清源正笑望着自己。 归菀羞赧把花枝一藏,背在身后,腼腆喊了声“世子”。 晏清源俯身一捞,端着她披帛看了看,上头刺绣极为淡雅,星星点点的一簇簇小花,不仔细看,以为是纯色。 “藏起来做什么?我难不成还不许你采花?”晏清源睨她一眼,把归菀说的无声笑了。 “我怕人家说我呀……”归菀不好意思把脸垂下,暗指丧期。 可春光明媚,死人是死人,活人是活人,只要生命还在,谁都有权利也来掬一捧春光在手,才不负这韶华正好。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