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了里把路,听得嘈嘈切切乱哄哄一片正从西面传来。归菀忽生不安,这长街以往本是极熙攘热闹的,自魏军南下攻城掠地一路杀戮,寿春城日夜防守,长街便冷清下来,她有段时日未听闻如此大的动静了,身旁媛华已一把掀开帘幕探出了身子: “菀妹妹,该不是将军要出城迎敌?小六,你快去看看前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六应声跳下马车奔去,不多时便惶惶返还叫道:“不好了,姑娘,牙将张品贤叛乱,这便要开了城门迎魏军入城!” 媛华眉头一皱,冷笑道:“他平日总一副谄媚嘴脸,做出这种事一点也不稀奇,一个小小牙将,如今也敢卖国求荣了!”归菀攥了攥衣襟,却是吩咐小六道:“既是骚乱,他们定有疏忽不及处,我们无论如何也得出城!”媛华讶异看她,想她素来柔弱罕言,不料此刻竟有这样的万夫之勇,一时无言,只紧紧牵住了归菀的手,再探看情势,方微微变了脸色:“我看前方有几百人的样子!” 归菀眉间微蹙,声音柔软却又坚定,复问小六道:“小六你怕么?!” 小六半猫腰站在车头,扯死了缰绳,咬牙大声答了句“不怕!”鞭子抽得急厉,正对着前方哗变的数百骑奔去,两方厮杀,喊叫不绝,混乱至极,归菀听得外头兵刃交接声激烈,利剑仿佛下一刻便可破帘而入,人在车中撞得左右不是,忽听一声断喝: “你们什么人!” “送姑娘出城!小将军放我们走吧!”小六见是相熟的一少年偏将,连忙扬声求道,那少年将军迟疑一瞬,亦是急道: “只怕你们出了城,碰上的正是魏军!” “那也比留城中好,小将军难道要让姑娘们等魏军破城么!”小六急得大叫,少年将军心头一震,终下定决心,吼一声“放行!” 归菀听了半日,心头狂跳,打起帘子正欲道谢,听乱糟糟人群有人连声呼道:“不好!有叛贼要出城通风报信!” 剑光一闪,马车尚在疾驰,小六的一颗人头瞬间被卷挟而去,无头身子登时溅了归菀满头满面鲜血,小六直直自马车栽落,归菀呆呆看着眼前一幕,热泪一下迸出,撕心裂肺喊了句: “小六!” 然马车已骤然失控,归菀只得边哭边挣扎往前试图牵住缰绳,无奈这双素手,惯用来执笔书写笔墨丹青,却不是用来降伏骏马的。 几名护卫左挡右挡,根本顾不上两人。 “菀妹妹!”媛华不知何时爬出车厢,同她一道努力去攀那缰绳,两个文弱少女皆糊了满脸泪,一时又惊又怕,脑中却仍剩一丝清明:倘任由受惊的马匹狂奔,她二人亦是死路…… 终是媛华力气大些,率先够到那缰绳,两人合力往后拉扯,简直要咬碎了牙关,马蹄几回抬起,复又重重落下,扬得尘土扑簌簌直眯人眼,自出了西城门,骏马一路狂奔,归菀只觉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骏马横冲直撞,不知几时竟转入一羊肠小道,两侧荆棘丛生,往面上狠狠刮蹭而来,简直要戳瞎了眼睛,媛华大叫一声,将归菀罩在怀间,两人紧紧抱作一团,皆见机放手,任由马儿去了。 如此不知煎熬了多久,马车倏地一滑,右轮陡然失重,媛华身子不稳径直被甩将出去,滚下了山坡。 而那骏马则摔了个仰面朝天,归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撞得浑身散了架,待看清车轴悬于半空兀自转动时,方知自己亦被甩了出来,四肢百骸似无一处不痛,她忍痛小心自车厢慢慢爬出,衣裳忽被刮住,浑身已是脱了力,咬牙一挣,刺啦划开一道长口子,露出半截莹白小腿,无论如何遮扯,也掩盖不住,不得不作罢。 这方环顾四下,因时令已至深秋,只见荒野苍茫,又因暮色渐深,更看不出身处何方,此刻白露垂珠,途穷艰难,听得寒鸦盘旋,枯枝乱响,几名随行亲卫也不知所终,归菀渐生惧意,试探唤了声“姊姊,你在哪里?” 空谷无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