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独站在成均阁外,掏出笛子,站在春风里便吹了起来。 喧哗巷中,逐渐静了下来,整条巷的人都看着武独吹笛,那一曲相见欢,仿佛吹开了春日之中满巷灿烂的桃花。 “是武独!”有人小声说。 熙攘巷内,不少人交头接耳,四大刺客声名远扬,昔年被西川不少少年仰慕,武独的身份更是传奇,有人说他是用毒高手,有人说他是害死先帝的叛徒,却没想到,竟会在会试当日,看见他送人入馆,更在这万众瞩目之中,吹起一曲相见欢。 段岭静静地站着听完,眼中唯有春风里的这个人。 越来越多人注意到了武独,好奇地打量他,一曲毕,武独便转身离开,这次段岭没有追出去,他知道武独一定会回来的。 “方才那位是武独大人?” 段岭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黄坚,忙彼此打个招呼见礼,大家都是宰辅门生,先前未细谈,只是匆匆一面,这时再碰上,正好彼此熟络几句。 黄坚不善言辞,上次见到他时只是简单地说了“好的”“幸会”,看样子十分沉稳,且貌不惊人,还有点黑,段岭猜测他满腹诗书,却有碍观瞻,不是牧磬喜欢亲近的类型。然而能得到牧旷达赏识,才华一定是有的。 “走吧。”段岭与黄坚一起,边走边说去找位置,答道,“是武独。” “他是刺客?”黄坚也对英武侠客非常感兴趣,少年人总是喜欢任侠仗义的。 “是的。”段岭笑道,“不过他脾气很好,从不胡乱杀人。” “听说陛下召他,让他进宫当太子少保。”黄坚说,“居然被他拒绝了,果真是我辈翘楚。” 段岭心里猛地一突,瞬间想起昨日武独的表现,是这样吗?!难怪! 段岭被这话扰了心神,心不在焉地与黄坚简单道别,进考场时仍在想这件事。武独拒绝太子少保之位,是为了自己吗?一定是的。 曾经他以为见到李衍秋,便可设法恢复自己的身份,然而叔父的反应令他如同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无法前进,只能后退。 段岭心中百味杂陈,直到考官进来发卷,为免作弊,应试学子一人一间。考官又让按手印,细细核对过。 就在此时,外面又有笛声响起,却不是武独的笛声,是郎俊侠! “谁吹的笛子?”考官停下动作,疑惑道。 段岭所在的一排考场内都听见了笛声。 “相见欢。”考官说。 “您听过?”段岭的心情反而非常地安静。 “一眨眼,上梓之恨也有好些年了。”考官说,“未料今日听到两次这曲子。” 许久后,曲声停,考官出去贴了封条,段岭对着空白的卷子,笛声仍在耳畔回荡。考官那句话,忽然令他天心顿开,一扫先前忧霾——上梓之恨,亡国之耻,大陈南迁,京都沦丧,北方国土归于辽、元。他们永远背负着这重任,直到将外族驱逐出长城的那一天。 太子之位,对自己来说也许是身份,对许多人来说,李渐鸿的儿子、李家的后人,也许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两曲相见欢,除了提醒段岭,也许也在提醒这会试场中所有的考生。 段岭翻开考卷,题目是: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陈、辽、元、凉,四国之间的关系形成一张巨网,山河图卷仿佛在他眼前拉开。 过去,现在,将来,南陈十年,无数纷繁错迭的关系,战火中的悲欢离合,彼此缠绕交错,终于将他推到了这个时间点上。若回到朝中,他该怎么做? “陛下,该你了。” 父亲的声音仿佛仍在耳畔,段岭提笔,蘸墨,先前的迷茫尽数化于虚无,铁马冰河,铿锵热血,注于那一杆狼毫笔中,是他十年寒窗所学,亦是他这一生不得不去面对的重担。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