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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好生啰嗦!罢了,待回去后再与你两个算细账!”再看看两个宫人都不甚结实的身板,也怕等一时要摔伤,略看了看四周,自言自语道,“那边去搬块石头来垫脚罢。”今日,这墙她是爬定了。

    两个宫人面面相觑,李二扣儿冷哼:“你两个若是害怕,先回宫去罢,我自己去搬石头来。”言罢,卷了卷袖子,弓着身子钻到一簇花丛下,搬了一块石板起来,石板太重,她搬得起来,却走不动路,看那两个宫人圆张着嘴,呆愣在原地,不由得更为生气,低声斥责道,“你两个是死人么!”

    宫人晓得贵妃是无论如何也不听劝了,无奈之下,只得弓着身子悄悄过去,口中道:“娘娘小心玉体,莫要闪着腰,奴婢两个来抬便是。”从贵妃手中才一接过石板,手中一沉,腰登时一垮,几乎没站稳,心道贵妃果然是市井出身,重活都是做惯了的,这样重的石板她都能搬动。

    两个宫人各抬了石板一端,吭哧吭哧地抬到宫墙的墙根下,摆放好。李二扣儿扶着两个宫人的肩头,踩上去,脚下垫了石头,身子便比那宫墙高出半个头,恰好露出两只眼睛,松风间的前庭便尽收眼底了。

    松风间的前庭内植有数株桃树,即便是在月下,也能依稀看出灼灼盛开的桃花之美。一阵清风拂过,甜香阵阵,桃花瓣纷纷飘扬而下。

    树下,有一石桌,桌上有碗碟二三,有酒壶,有花瓶,石桌前有一人,是怀玉。

    怀玉独自端坐于石桌前,一手执了酒杯慢慢地饮酒,一面自言自语。

    李二扣儿用力伸头,倾耳凝神仔细听,听他说的是:“同你说了多少回了,为何总是不听?不许再吃了妙妻。”言罢,伸手将一盘菜拉开,远远地摆到石桌的另一端去了。那一盘菜白生生的,也看不出是个什么。

    李二扣儿抬手揉了揉眼睛,再望过去,前庭有桃树,有落花,有石桌石凳与一个他,却没有任何女子的身影。孤零零的一座小楼内无一点亮光,想必也是空楼一座。

    半响,他忽然又开口笑说:“怎么生气了?傻孩子,我是为你好,一到冬日,动辄手脚冰冷的是谁?”

    李二扣儿心内诧异万分,固然不明白一代帝王为何有自言自语的怪癖,但使她真正吃惊的是,他此刻的嗓音之温柔,之缱绻,之缠绵,竟是她从未有听过,未有见识过的。

    她还以为他永远都是那样淡漠,也总是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的慵懒冷清模样,却原来,他也可以说出这般温柔缠绵的话语,对一个人有这样的耐心。

    不知道他从前遭遇到一些什么事,致使他养成了独自于这偏僻宫室内自言自语、自说自话的癖好。也不知道那一个并不存在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容貌,什么样的性情,而能被他这样温柔以待。

    虽然知道他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伏在墙头上,露出半颗脑袋的李贵妃李二扣儿的一颗心却渐渐柔软,渐渐地就化成了一滩春水。不知为何,就忘却了心中所有的不平与嫉恨,恍恍惚惚地立于宫墙外的石板上,看得发了痴。

    独自端坐于石桌前的怀玉半皱着眉头笑说:“好好的,怎么又提起旁人来了?咱们两个是谁?岂是旁人能比得的?”对那并不存在的人温言安抚许久,又说道,“我今日得了一支新笛子,等下吹与你听如何?”

    转身招了招手,不知哪里转出两名年老宫人来。宫人默默将石桌上的碗碟杯盏等一并撤下,唯独留下一只花瓶,仍旧摆放在那石桌之上。

    适才没能留意,待那石桌上仅剩这花瓶之后,才觉出这花瓶甚美,瓶身青翠入骨,细媚滋润,在月下泛着冷冷的光泽。

    她是皇帝的宠妃,景阳宫之奢华不逊皇后的昭阳宫,宫内摆设的珍玩古董中不乏这样的瓶瓶罐罐。从前,她以为不论形状如何,不管是装水的,还是插花的,无非都是瓶子罐子罢了,闹了许多回的笑话,也是近些日子才知晓的,原来这些瓶子罐子也都各有名称。

    宫人们告诉她,这一种细颈圈足,有着优雅柔和曲线的瓶子,叫做美人觚。

    桃花树下,怀玉伸手试了试那美人觚的细颈,柔声道:“还好,手不太冷,许是饮了黄酒的缘故。”

    李二扣儿这才知晓,原来他所有的话,都是对这美人觚说的。这美人觚,必是哪一位女子留给他的罢?他与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而它,所承载的又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美人觚静静地立于石桌之上,不动,自然也不语,朦朦胧胧的月光之下,瓶身泛着清清冷冷的光华。他含笑看那美人觚许久,忽然伸手,将它从桌上捧下,轻轻横放于自己的膝头之上,再从怀内摸出一支玉笛,坐直了身子,将玉笛横于唇边。

    笛声悠扬而起。如水的月华之下,桃花瓣一片两片的飘落,有几片飞过墙头,拂过李二扣儿的面颊,飘向远处,远处是水色的天边,天边有行云流浪。

    桃花渐渐迷了双眼,立于宫墙边的女子仿佛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恍惚中轻轻应了一声:“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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