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地下床洗漱,从始至终,不发一语,也不看她一眼。待用了早饭后,又带了夏西南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快走到胡同口时,终究还是驻了足,回身向后看了一眼,见她不知何时竟也跟了出来,正倚着院门眼巴巴地遥遥望着他,大约是跟出来时急了些,衣裳也没来得及穿好,头发则松松散散地胡乱绾成一团。 怀玉无奈苦笑一声,大踏步折回去,将她揽在怀中,用力地抱了一抱,亲了亲她的头顶,轻轻叹了口气,再伸手将她往院子里推,喝斥道:“外头冷,给我回去!” 青叶伸手抱住他的腰,委屈道:“不许你再叫人跟着我了。” 怀玉问:“为何不能跟着你?若是遇到坏人怎么办?知道你不乐意,已经交代过只能跟着,不会出来碍你的眼。” 青叶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道:“我又不会跑,也不会走远,哪里来那么多坏人……我只想像寻常人家那样过日子而已,不要一举一动都被人家盯着。” 怀玉不语。青叶红了眼圈,抽了抽鼻子,生气嚷嚷:“你无非是不信我罢了!若是你再不信我,再不信我……从此你出门后我再也不会盼着你回来啦!我再也不去胡同口等你啦!” 怀玉一怔,慢慢地就笑了起来,随后捧住她的脸,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两下,柔声说:“好,知道了,依你就是。” 然而,走出去老远,却又踅身返回,再三叮嘱她:“不许轻信生人,当心被人家给拐了去。” 青叶傍晚时从青柳胡同出来,喂猫,去找大妹小妹,把酱菜罐子还给了宋掌柜,陪宋家阿婆说了一会儿闲话。宋掌柜还要再送她新腌制好的酱菜时,她坚辞不受,道是还有事,不方便再拎着一罐子酱菜走动,宋掌柜只得作罢。 从宋记酱菜铺出来,她拎着桐油布伞去了潮州食府门口等了一会儿。食府门旁不远处有一老一少两个乞丐蹲在墙根下讨饭,年老者一脸脏兮兮的皱纹,身上的衣衫也是补丁摞补丁。年轻的那个收拾得倒还齐整,面前摆着的碗也比年老的那个干净了许多。 那两个乞丐见青叶看过来时,眼睛俱亮了一亮,半张着嘴眼巴巴地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她并没有掏钱袋子的迹象,年老的那个便堆出一脸的苦相,像是忍受着天大的痛苦一般哼哼唧唧地呻-吟了起来。年轻的那个也不甘示弱,拉着长腔凄凄惨惨地念道:“求好心肠的小姐舍些银子与小的,银子没有,吃食也成。小的已有两三日没能吃上一顿饭啦,小的家中还有病弱老母,老母躺在床上也只剩一口气啦,没有银子看病不说,连饭也吃不饱,正等着小的讨些银钱回去买米下锅……” 他还未念叨到老父惨死无钱下葬、年幼的妹妹被邻村恶霸看上强抢去做了丫环,在恶霸家成日被欺凌打骂时,青叶早已泪流满面,急急走过来,将钱袋子里的银子抓了一把出来,放到他面前的碗里去了。 年老的那个眼红,发急道:“明明我比他一家子加起来都可怜,我年纪这样大,吃不饱穿不暖,要可怜也该可怜我!” 青叶擦了一把眼泪,乜他一眼,训斥道:“你这一辈子都做什么去了?到年老时竟然连碗饭都吃不上,我看你好胳膊好腿的,混到这个地步,你也是活该。” 老乞丐不服气,指了指心里乐开了花、又哭又笑的年轻乞丐道:“他也是好胳膊好腿的,比我又强到哪里去了?姑娘你得一视同仁!” 年轻的那个还未来得及开口分辨,青叶已抢先呛他道:“他这样可怜又孝顺的人哪里去找?我看他比你强到天边去了了!你大约是好吃懒做了一辈子,这才混成了乞丐的,还好意思大声嚷嚷?还理直气壮?你老人家要点脸罢!连自己都养不活!我要是你,我早一头撞死了。”因越说越来气,示威似的又抓了一块银子放到年轻乞丐的碗里,再乜了年老的一眼,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少时,王春树果然如约而至。他今日一身竹青长衫,头上仍是一枚玉簪,行至青叶面前,还未说话,便先笑了一笑,笑意温柔,人如其名,犹如春树生风,拂面而来。 青叶心中暗暗赞叹,心道京城真是个好地方,若是在七里塘镇那种地方,哪里能轻易见得着此等玉面书生,风流人物?这般想着,便也笑了一笑,将伞还给他,道了一声谢,敛身行了一礼,才要转身走开,王春树指了指食府的店堂,笑道:“侯姑娘可有尝过这里的菜?” 青叶摇了摇头。他又笑道:“这里新来了一个厨子,正宗潮州人,擅烹制海河鲜,煲的汤尤为地道。现在正好到了饭时,姑娘又是江南人,想来必会喜欢。何不入内——” “你为何知道我是江南人?”青叶微微吃惊,截断他的话头,“我记得昨日并未同你说起过。” 王春树笑:“自然是口音,加之只有江南人才会将下雨说成落雨……我也是南边过来的,听一句便晓得了。”言罢,将青叶上下看了两眼,问,“我说的可有错?”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