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娘行礼退下,走到门边上时,姚氏忽然出声道,“你若对刺绣有兴趣,明儿有空时只管过来。” 姚氏这么说,其实多少是想到了当年的自己。与其说她这是对珊娘表示亲近,倒不如说,她是想要补偿当年倍受冷落的自己。 谁知珊娘却冲她摇手笑道:“太太快饶了我吧,我可懒着呢。倒是太太,整天在绣房里绣花,眼睛也要吃不消的,有空太太也去我那院子里坐坐吧。从我那楼上看出去,能看到落梅河呢。” 这口吻,不像是在对长辈说话,倒更像是在邀请一个平辈的朋友了。 十三姑娘出去了,一直把自己掩在门边阴影里的丫鬟明兰这才过来,给太太斟了一杯茶,然后便到绣架旁去理丝线了。 倒是五太太姚氏,难得地没有立即回到绣架旁,而是仍托着腮,坐在榻边默默凝思出神。 明兰那里将刚才姚氏拿出来的丝线一一归了位,回头见太太仍是没有过来,便诧异地叫了声:“太太?” 姚氏的四个陪嫁丫鬟中,唯有明兰明确表示不愿意侍候老爷,也不愿意出嫁,于是她便一直这么跟着太太了。 姚氏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疑惑地问着明兰:“你说,咱家大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兰想了想,把今儿一早二爷去闹大姑娘的事说给太太听了,却是未加任何置评。 姚氏又垂眼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我果然不会看人,还当她是个可怜的,原来也是个厉害的……” 明兰理着丝线,头也不抬地道:“可怜也好,厉害也罢,太太管她做甚?谁的日子都是自个儿过的,好不好的原跟别人没关系,咱们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姚氏闷了闷,又是一声叹息,“也是。”只是,心下却莫名感觉一阵失落。 且说越是没落的人家,越是强调自个儿家的门楣高尚。这侯家虽说早没了爵位,却一心以名门世族自居,更是把一应繁琐的礼仪规矩看得比什么都重。便是人人都知道珊娘并不是真的病了,这会儿听说她回家来“养病”,各房的姐妹们也都要煞有介事地亲手写个慰问的帖子,再派了妥当的妈妈亲自上门来问候,这才合乎大家闺秀该有的礼仪规矩。 昨儿珊娘到家时已经晚了,等人悄悄上门打探了消息,再回家通报主子,各房的姑娘们正经派出婆子执着帖子来道恼问安时,已经是日头快要偏西的辰光了。 珊娘这个“病人”自然可以不用亲自去见那些来问安的婆子——她派出了八面玲珑的方妈妈去应对,但那些回帖,却是需要她亲手写过,才算是合礼数的事。 虽然连连抱怨着,珊娘也只好耐着性子一一写了回帖,等诸事忙毕时,天色已经黑透了。此一宿无话。 第十六章 上街逛逛 当夜无话。且说第二天一早,方妈妈早早地就又过来听差了。 却原来,珊娘原只打算把绣楼的一楼变动一下的,可后来想想,反正已经动了手,干脆让人把二楼也照着心意重新布置了一番。只是这样一来,动作便有点大了,昨儿一天都没能收拾妥,所以一早方妈妈便又过来了。 方妈妈进来时,就只见三和、五福、六安和李妈妈正扯着那幅猫趣图的四个角,自家大姑娘则站在对面,咬着拇指指尖,歪头品鉴着那幅绣品。 “妈妈来得倒早。”五福最是活泼,拽着手里的丝绢冲方妈妈打着招呼。 珊娘回头见了,便也招呼了一声“妈妈早”,又继续盯着那猫趣图了。 方妈妈凑过来笑道:“到底是太太的宝贝,看着竟跟个活物似的。” 被三和她们扯着的那幅绣品,长度足足十尺有余,宽度也在五尺左右。半透明的丝绢上,绣着一丛绿荫荫的芭蕉。芭蕉叶下,跌打滚爬着七八只毛茸茸的小猫。每只小猫的神态都是那么生动活泼,便是角落里被小猫惊得四散的彩蝶,看着也像是随时要飞出画面一般。 “姑娘这是打算把它做成玻璃屏风吗?可要老奴叫了玻璃行的人来量个尺寸?”方妈妈殷勤问道。 在前朝时,这玻璃和那西洋自鸣钟一样,都被当作一种珍宝收藏,可经由世祖皇帝兴起的“圣元革新”后,大周从西洋学得诸多技术,如今玻璃也好,自鸣钟也罢,虽不能说是十分便宜,也不是什么普通百姓置办不起的物件。何况如今侯家穷得只剩下了钱,便是最穷的五房,想要置办个玻璃屏风什么的,也算不上是件难事。 “只是,”珊娘道,“咱们镇上有玻璃店吗?若要送进城去,不知道得耽误到什么时候呢。” 方妈妈笑道:“姑娘多虑了,有个梅山书院在,咱们梅山镇上可热闹着呢!不定我们有的,城里都还没有呢。” “是吗?”珊娘两眼一亮,脑子里忽地便兴起个念头。 话说这十三姑娘虽然是在这梅山镇上长大的,但作为没落贵族,她家老太太守的却是上一世纪的规矩,便是顺应朝廷的号召,肯送她们这些女孩儿们去女学上学,却也不代表老太太就能接受如今姑娘们只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