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愣才想起来,眼前这身量不高,肌肤雪白、弯着双月牙眼的女孩,正是她的“女儿”,才刚回家的珊娘。 “哟,怎么是你?”太太笑着想要放下手里的丝线,却又忽地一顿,回头看看绣架上绣了一半的石兰图,扭头问着珊娘道:“带点绿色或紫色的灰?” 珊娘指指那绣品,“旁边不是兰草吗?兰草的叶子是绿的,花是紫色的,有时候在人眼看来,阴影里难免会带上些旁边东西的颜色呢。” 五太太姚氏歪头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笑道:“试试吧。” 说着,她将手里的丝线放过一边,回身走到一个高大的柜子旁,随手抽出一个抽屉。珊娘跟过去探头一看,原来那抽屉中一个个小隔断里放着的,全是按照颜色深浅排列的各种绿色丝线,从近乎白色的水绿,到几近如墨的墨绿都有。 姚氏从中挑出两股颜色后,又拉开另一层深浅不一的紫色丝线,再从中挑出两色,回头对仍好奇探着脑袋的珊娘笑道:“我们试试。” 珊娘感兴趣地一点头,便跟着姚氏回到绣架旁,看着她将挑出来的丝线一一放到绣品上去比对着。然后,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紫色的好。”“紫色的合用。” 姚氏握着选定的丝线,回头看着珊娘道:“你也爱刺绣?” 珊娘摇着手笑道:“太太可别取笑我了,我手笨,也就只能打个平安结。” 姚氏看看她,忽地笑道:“我却是能绣能裁衣裳,偏偏就是打不好平安结呢。” 二人相互看了看,不由全都笑了。 珊娘道:“我虽然不会绣,可学了这么些年的画,对怎么用色多少还有些心得。才刚在库房看到太太的绣品,太太绣出来的东西竟跟用画笔画出来的一样,可见功力非凡。对了,太太这个,是不是就是‘玉绣’?” 姚氏惊讶了,“你竟知道‘玉绣’?” “听说过。”珊娘笑道,“就是没见过。我只听说,玉绣的手法可以把一幅画绣得跟真的水墨画一样……可我看太太现在绣的这幅石兰图,怎么也没个图样儿呢?” “有啊。”姚氏笑着指了指绣架上方夹着的那幅石兰图绣样。 那幅绣样图稿,看着也就是市面上常见的那种普通印制品。珊娘曾在三和收集的那些绣样图册里见过类似的图样。可如此拙劣的图样,经由姚氏的手绣出来,却又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番气象。 珊娘忍不住道:“这图样我也见人绣过,可都没太太绣得这么鲜活呢。” 姚氏抿唇一笑,道:“也没什么不一样的,不过是我这里用色更仔细些罢了。” “太太专门拜师学过这‘玉绣’?”珊娘好奇问道。 “哪有什么师给我拜呀,”姚氏笑道,“不过是年轻时就喜欢这个,后来在别处看到两幅玉绣,便琢磨着学了。至于说我这算不算得是‘玉绣’,倒还真不好说。” “肯定是!”珊娘道。她甚至觉得,以五太太的技艺,不定比她见过的太后宫里的那幅玉绣还要出色呢。“仅自个儿琢磨就能琢磨成这样,太太可真是心灵手巧!” 她的夸赞,倒叫姚氏一阵不自在,笑道:“什么心灵手巧,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罢了。” “便是打发时间,能做成太太这样,也很了不起呢。”珊娘道。 姚氏笑道:“也未必别人就做不到。就算我这跟别人看起来有什么不同,也不过是我比别人在配色上稍微多花了点心思而已。” 珊娘心头一动,忽然就想起前世女儿学不好功课时,她常用来教训女儿的那句话,“这世上没什么做不好的事情,有的只是有没有用心去做……” 前一世,便是孩子们还小,她也总是严格要求处处挑剔着,轻易不肯说出一个“好”字。如果那时候的她也能如现在这般,学着去夸赞别人的长处,是不是…… 她用力一摇头,摇掉那些再不可能的“如果”,指着绣架上的图样笑道:“其实可以说,别人是用笔墨作画,太太这里是用针和丝线在作画呢。” 不管夸人的是真心还是假意,被夸的总会感觉很开心。便是常年缩在绣房里不见人的姚氏也逃不开这点虚荣。于是她笑着摇了摇头,忽然伸手过去拧了一下珊娘的腮帮,道:“小马屁精,一进来就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