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桥听见父亲的打鼾声停止了,像是被巨响惊醒了,他开始扯着嗓子喊南桥的名字。 她吓得一把抓住大春的手,也不顾窗棂上尖锐的玻璃碎片,想也不想地就往外跳,然后在沉沉的黑夜里不顾一切地狂奔起来。 就连自己的手臂被划破了好长一条口子都不知道。 凌晨四点半,南桥到了靳远的家里。 那个家阴暗潮湿,味道很不好闻。屋子里暗沉沉的一片,没人开灯。 她看见那个身躯单薄的少年直挺挺地跪在床前,抱着老人的身体一动不动,像是一株寂静的白杨,活得无声无息,活得卑微迷茫。 大春说他死也不肯松手,谁劝也没用。 南桥站在那里许久,才慢慢地叫了一声:“阿靳。” 靳远没有动。 她走近了些,把手放在他的肩上:“阿靳,你把阿婆松开,她已经走了——” “她没走!”靳远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打掉南桥搁在他肩上的手,“你们走,你们都走!你们都要带走她,你们谁也别想带走她!” 被他一打,南桥才察觉到手臂上的伤,血流成了一道长长的线,弯弯曲曲的,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她捂着伤口,低声说:“阿靳,阿婆她不会希望你这个样子……” 靳远没有吭声。 她去拉他的手:“你清醒一点,如果这时候你都这个样子,谁来送阿婆最后一程?你是阿婆全部的希望,你是她的骄傲和依靠,当着她的面,你真的要让她看见你这么孩子气的样子?” 靳远茫然地抬起头来,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 黑暗里,南桥一点一点扒开他抱着阿婆的手,而他终于大梦初醒,一把抱住了南桥,痛哭失声。 那一夜,南桥第一次看见靳远哭,也是最后一次。 他哭得像个茫然失措的孩子,撕心裂肺,不顾一切。 她只能抱着他,一遍一遍安慰他:“阿靳,别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很多年后,她和易嘉言一起看过一部法国的老电影,在那部影片里,小女孩也曾茫然无措地问那个冷血杀手:“是不是人生总是这么艰难,还是只有当你是个孩子的时候,它才这么艰难?” 那个杀手平静地看着小女孩的眼睛,说:“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会这样。” 南桥不知道人生究竟是什么面目,又会不会一直这么艰难,但那一刻,那一夜,她是真真切切希望老天能给靳远一点眷顾,让他从这样艰难的命运里挣扎出来。 给他一点希望吧。 给他一点关爱吧。 只可惜很多年以后,似乎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就是那个应该给他希望给他关爱的人。 南桥知道身后的几道目光都跟随在她的步伐之上,她很想告诉他们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希望,自己的关爱,对于靳远她能给的只有友情,其他的都给不起。 可是她只是匆匆走出了侧门,看着那个在花坛旁边吐得昏天暗地的人,叹了口气。 “纸。”她把手里的纸巾递了过去。 靳远身躯一僵,没回头,“你离远一些。” “既然怕我嫌弃,又知道他们不会管你,你喝那么多酒做什么?”南桥问。 “那你会嫌弃吗?你会管我吗?”靳远用衣袖擦了擦嘴,回过头来,依然是酒气熏天。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