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煜吃得甚是开怀,将盘子清得几乎底朝天才搁下筷箸。 攸桐瞧他喜欢,自然也高兴,舀了碗汤给他慢慢喝,进屋将装好的两袋东西取出来,搁在他面前,“这里头都是夏嫂做的五香牛肉干,夫君路上带着吃吧,若是错过饭点,或者夜里饿了,能撑一阵子。” 那袋子拿深蓝耐脏的粗布做成,颇像荷包,鼓囊囊的,袋口用抽绳缩紧。 傅煜伸指头绷开,便见里头整整齐齐码放这许多小纸袋,而纸袋之内,则是指头大小的牛肉粒,送一粒到嘴里,滋味香浓,颇有嚼劲。这么两袋肉,瞧着没比干粮大多少,行军时随身带着并不累赘,却扛饿得多。 若非牛肉价贵,极适宜给行军之人,也不知她是做了当零嘴,还是给他准备的。 傅煜不由抬眼,觑向攸桐,目露赞许。 “很好吃,有劳你了。”他说。 攸桐眉眼含笑,泰然受之,帮他穿好细甲送出门。 重逢与离别都来得仓促。他来时如同疾风,满面憔悴地闯进来,眼窝深陷,两肩风尘,去时则昂首健步,身姿魁伟英武,尽扫先前的疲惫之态,迅速消失在回廊之间。留给她的,便是昨日雨后那个突如其来亲吻,像是往素白的纸上倒了半碗朱砂,醒目张扬,让她措手不及,亦惊觉内心对傅煜的态度之转变。 哪怕整个夜晚翻来覆去,攸桐也没想好,倘若今晚傅煜来南楼,她当如何应对。 好在,他暂时外出,可容她慢慢思索。 攸桐临风而立,隐隐舒了口气。 然而想到铁弓冰寒、冷剑锋锐,心里又悬了起来。 先前听闻傅晖堂兄弟曾战死沙场时,她除了钦佩惋惜,并没太觉得害怕。自打瞧见傅德清重伤昏迷的模样后,攸桐才算是真切明白,沙场负伤究竟是何模样,能叫龙精虎猛的男人变得奄奄一息、脆弱不堪。 她在傅煜肩膀瞧见的旧伤疤痕,恐怕也是无数次那般凶险后留下的。 而今他又携刀外出,岂不叫人担心? 攸桐心里一时喜、一时忧,回望云楼后,眺着远处站了整个后晌。 …… 傅煜此次北上,除了整顿军务边防外,还有件要事,便是寻找孙猛的下落。 永宁帐下的将领想要深入敌腹,找人踪迹,绝非易事,但傅煜手底下不止有英勇斥候,更有往来京城各处刺探消息的高手。这些人易容乔装,孤身行路,找起人来比军中满身悍厉的汉子方便得多,眼神也更锐利。 到七月底,傅煜回齐州时,也带回了孙猛的消息—— 被人杀死后弃尸荒野,若非藏在山洞里,怕是已被财狼虎豹给撕碎了。 纵然早就在意料之中,听见这消息时,傅德清脸色也立时沉了下去。 “是你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傅煜神情阴郁,眼底冷凝如腊月寒冰,“身体藏了很久,已经臭了,致命的伤在背后,且一刀毙命,此外别无伤处。藏的山洞,离父亲约定跟三堂兄会面的地方不远。”他坐在榻边,脊背绷紧,如同拉满的弓,连声音都是绷着的,“那伤口绝不是暗里偷袭,而是近身留下的。以孙猛的身手,若非毫无防备,岂会让人轻易重伤?” 屋门紧掩,只剩父子二人对坐。 傅德清腰间的伤稍稍痊愈,满面肃然,坐得笔直,眼底冷沉,全无平素的宽厚。 “你的意思是,孙猛被熟人所杀。” “绝对是熟人!” 低沉的声音,万分笃定。 满屋安静里,忽然发出轻微的咔咔声,是傅德清捏紧骨节的动静。 三十余年的征伐生涯,父亲、儿子皆战死沙场,兄长亦重伤残疾,行动不便,昔日的袍泽兄弟也有许多马革裹尸,对于生死,傅德清早已看淡。然而跟随他多年的亲信被熟人残杀,这般消息,依然令他震惊、愤怒。沉稳端肃的脸上渐渐蒙了杀意,他盯着傅煜,低声道:“能让他打消戒心,有机会一击毙命的人,不多。” ——整个永宁帐下,这样的人数得过来。 更何况,当时的情形,知道孙猛去接应他这件事的,更是寥寥可数。 身体藏在接头的地方附近,最让人怀疑的自然是傅暲。 甚至在此事之前,父子俩也曾听过风言风语。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