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想要稍稍闭一闭眼,心中却空空落落,久久难以成眠,仿佛神魂依旧困在十五重地狱,在血泊之中看见心上人半身白骨。 命签上说青涵“万事终局万事空,逆难失意逢空亡”,这命格要是只应在他身上,该有多好?只叫他一人万事终局,两手空空,无尸身无坟冢。 自己逆难失意时,虽然也会轻弹几滴男儿眼泪,但意志坚忍,总不至于难过太久。 何必叫青涵伤心,拿一腔痴情,换功德成空? 赵判官越是深思,越是长吁短叹,在花树下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睡。 他想来想去,依旧不太明白,这样百无一用的孽缘,数来尽是遗恨抱憾,为何离别时仍极悲苦,重逢时仍极欢喜? 赵判官想了许久,好不容易困意渐浓,浅浅补了个眠,抬头再一看,却发现身旁那株白色桃花树一面偷偷生出两根枝丫,悬空环在赵杀身侧,既似搂抱,又如护持;另一面头冲着天,脚钻着地,竭力舒展身形,想早日高过远处那株犹在打盹的红花小树。 只是赵杀揉着睡眼再看,身旁枝丫就忙不迭地收了回去,变成了浑如白玉、极秀美的一棵正经树。 赵杀忍不住微微一笑,唤了他一声:“若得青涵,当作金屋栽之。” 头顶白色桃花树顿时恼羞成怒地落了几朵小小桃花。 赵判官看得心疼不已,袖袍一卷,自半空中接下,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 眼看着点卯的时辰将近,赵杀便捧着白色小花起身,胡乱抖去衣上草屑,转身往屋外走去。 那新栽的桃花树霎时寂寥起来,眼睁睁看着赵杀走出十余步。 当赵判官推开院门,不知想起何事,竟是又小跑着回到白色花树下,当着小树的面,把几瓣桃花囫囵吃进口中,牛嚼牡丹一般统统咽进腹里。 白色花瓣虽然只在他薄唇舌尖上逗留了短短一瞬,赵判官已是脸皮通红,近乎羞窘,顿了一顿才恼道:“我如今也吃、吃了……你心中是何滋味?可是满腹怨愤,想找我寻仇?” 那白色花树连连摇摆枝丫,花瓣染着薄薄一层淡粉。 赵杀便道:“那我自然也与你一般,只是会稍稍……稍稍伤心一些。青涵,当真无妨。” 他脸上烫如火烧,不好多说,在树干上愤愤叩了两下,就胡乱背过身去,摆了摆手,大步走出庭院。 赵判官安顿完两株桃树外,难得过了一阵清闲日子。 每日清晨出门当差,日落归家后,便听着院中桃花树的鼾声入梦。 许是在抽芽生根的缘故,两位债主一个比一个嗜睡,久久不曾显露身影。 转眼间春秋一变,旋而又入了秋。 一年半后的这一日,赵判官依旧清早起身,给桃花松土施肥,而后听着浅浅鼾声出了门。 只是他这一日,并非直直奔赴孽镜台,而是绕到三生路上候了片刻,一见黑白无常的鬼辇飘过,就驱车迎了上去。 等两车并驾齐驱,赵杀忙把自己的乾坤锦囊解开,点了五年功德,往对方车辇上一递。 两位无常看得眼热,却迟迟不曾伸手来接,再三犹豫,才接了十中一二,只道:“赵兄所托之事突生变数,兄弟受之有愧。倒是另一桩小事,已经置办妥当。”说罢,便把一个小小布包扔到赵杀怀中。 赵判官打开布包一看,见包袱中既有自己先前托付的泥塑厌胜偶人,亦有两块陈旧牌位,忙拱手称谢。 眼看着黑白无常去得远了,赵杀仍停在原处,脸上忽忧忽喜,耽搁了许久,才猛地惊醒过来,将包袱妥善收在怀里,掉转车身,往孽镜台去了。 赵判官许久不曾因私废公,发现自己点卯又迟了些许,内疚惭愧之下,在断案之前,先唤来小卒沽酒市脯,赠予众鬼分尝。 堂下同僚见他这般慷慨仁义,拈花惹草的品性也改了大半,接连六百余日,身旁未携红绡轻薄的大夫人,也未挽白衫出尘的二夫人,俱是老怀大慰,吃得不住点头。 看着鬼卒争先撕扯起百年老肉脯,赵杀忍不住掏出怀中的泥塑偶人,悄悄放在桌案一角。 那偶人与他面貌肖似,也着一身官袍,胸腹以笔墨写着赵判官的八字。 赵杀每看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