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怎么办呢,抬出去埋了吧?” “不好,不好,倘若被野狗扒出来,给人看见,那不是白做了活儿吗?”女人沉思了一下,把手一拍道,“有啦,有啦,咱们把他二人的尸首剁成肉酱,和在泥里,烧成了盆子,就是神仙也不能找寻着!” 赵大笑了道:“妙,妙啊!这正是我的老本行嘛。”说着便进里间拿了把柴刀,在油石上磨了磨,便待分尸。女人一声冷笑道:“你一个人,要想把这两具尸体剁成肉酱,怕是要从初一忙到十五了,赶紧再找一把刀去,咱们一起来!” 赵大点点头,又取了一把柴刀递到女人手中,女人正要蹲下“做活儿”,却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一双眼睛呆呆地望着赵大的身后。 她这样把赵大唬得一个激灵,转过头一看,未见一人,问女人道:“你看什么呢?” 女人伸出右手,指着墙壁道:“那年画上的钟馗,看着我们呢……” 赵大望着年画,把牙“咯吱咯吱”咬了两咬,走上前去,用刀尖把钟馗的眼睛剜了下来道:“我让你看!我让你看!” 女人一阵怪笑,蹲下身,高髙地挥舞起柴刀,朝刘世昌的脖颈砍下。 “扑哧!” 一股鲜血喷到了她的脸上。 她擦也不擦,咧开红红的嘴巴,疯魔一般地不断挥舞着柴刀劈下,顷刻间,刘世昌的尸体就血肉模糊了,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充溢了黑暗的天与地…… 倘若把三皇五帝以来中国默默死灭的人数加在一起,一定是个令人震惊的天文数字。 所谓默默死灭,并不是指史书上不绝于纸的“遍地饿殍”“白骨露于野”或者“人相食”,这些固然是人间惨剧,但至少还落个死因;比之更惨的,是那些活着时籍籍无名,而又不知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突然就消失了,也没有人为此深究的死者,他们就像从没来过世间,一直在阴间一样。 本来,老汉张别古也应该是一个默默死灭的人。 “别古”二字,有讲究。宋元之际,与众不同谓之“别”,不合时宜谓之“古”,结合在一起用作名字,可想此人的怪癖倔强。京剧《乌盆记》中,张别古上场要念四句数板,把他凄苦的身世道了个明白:“苦难挨,膝下无儿怨谁来。妻丧早命何该,只落得奔忙劳碌卖草鞋。” 张别古长年以打草鞋贩卖为生,三年前生了一场大病,一直在家苦挨,靠着邻居的接济才算没有饿死。这一天总算是病好了,把屋子的每道墙缝都搜索了个遍,没有找到半文钱,掀开米缸盖子,又见了底。老头子一辈子犟脾气,有病时可以接受别人的施舍,没有病就偏要靠自己,可是肚子饿得“咕咕”叫,现在打草鞋叫卖又怕来不及,猛地想起,三年前,在东大洼开盆儿窑的赵大穿了他两双草鞋,说是赊账,一直没给钱,“不免想前去要了来,也好度日”。 老头子拄着根竹杖,三步一喘地走到大东洼,却一阵发蒙:窑场依旧在,草屋却是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气派的大瓦房。张别古想:赵大这卖瓦盆的未必比我这卖草鞋的能多赚几个钱,如何发了大财?上去拍了拍门,门开了,出现在眼前的依旧是那个獐头鼠目的赵大,但一身光鲜的绫罗绸缎,又让张别古半天不敢相认。 “老小子,你有什么事?”赵大倚着门,不耐烦地说。 从前朝自己讨草鞋穿时一口一个“张大爷”的赵大,如今阔气了,脸却变得恁快。张别古气不打一处来,径直道:“赵大,我来找你讨草鞋钱!” 赵大把眼一瞪道:“什么话!你看大爷我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脚底下蹬的,我会欠你草鞋钱?真是岂有此理!” 张别古掰着指头给他算,三年前的几月几日,赵大讨穿草鞋两双,当时说的赊账…… 赵大断然截住他的话头道:“有欠条吗?拿来欠条,我就把钱还与你。” 两双草鞋,哪里用开什么欠条,面对这种无赖,张别古一时间哑口无言。 赵大冷笑道:“没有欠条是吧?空口无凭是吧?那您就别跟我这儿堵着门了,该干吗干吗去!” 张别古万般无奈,苦笑道:“老汉我大病初愈,做不了什么活计,干脆你给我个瓦盆儿,我到街上讨饭去吧!” “瓦盆儿嘛,我倒有的是。”赵大轻蔑地说,“你跟我到库里拿一个吧!” 以前烧了瓦盆都摞在墙角,如今居然有了“库”,这令张别古哭笑不得。不过也说明,赵大这些年的营生依旧是开他那万年不赚钱的盆儿窑——那他这家究竟是怎么发的? 推开仓库的门,黑咕隆咚的也没个窗户,张别古一脚踏进去,顿时感到脚腕一凉。 宛如一条水蛇滑过皮肤。 水蛇并没有游走,而是顺着脊梁骨滑向脑髓,激得张别古打了个寒战! “你咋了?”赵大感觉到了异样。 “你这盆儿库里咋这么冷啊……”张别古嘟囔道,“别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阴风惨惨的。”m.bOWuchInA.cOm